住院的病人有起得早的,都喜欢坐在远处的小亭子里,一边看着这个唯一的独臂中年人扫地打发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医院的清洁工,但却又感到疑惑,医院为什么要一个残疾人当清洁工。
“时间刚好!”
这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扫完最后一处院落,再单手提着浇花壶给院落里的花草一一浇好水后,时间刚好走到八点,如以往一样准时,随即单手提起扫帚和簸箕就回回医院后面去。
这是他每天的工作!
叮铃铃~“营长,营长……”
这时,医院大门口响起了一串自行车铃铛声,随即,一个身着军装的人火速地冲了进来,风风火火的,好像发生了大事一般,不过看他表情却又是欣喜,不似有悲。
“王老幺,你诈唬啥呢,这是医院,你以为还是战场啊?不要打扰了病人休息。”
被称作营长的中年人,作势就是一恼,训道。
“我的老营长,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这名军装男子不过30岁出头,但却突兀的少了一只左耳,从肩章来看,居然还是人民军的上尉。
“大清早的,你不去武装部上班,跑这来咋呼,这要是战场,我非得处分你不可。”老营长说虽说,却还是拉过他,两人坐在一张没人的长椅上,顺手掏了掏上衣口袋,却又想起这里不是两人曾经天天一起抽烟胡侃的战场,而是医院,也就停了手。王老幺曾经是他的jing卫班长,也算直属班班长。
“我说老营长,你好歹也是特等功臣退役,市人民医院的卫生科长,你这不好好睡觉,每天起那么早打扫卫生,事情也该让下面的人做。”军装男子有些不满,自己这老营长可是老资格的营长了,当年西南时期的对英战争中就是连长了,在北上抗i时,更是升到了营长,虽然文化不高,但打仗够狠,够拼命。当时自己一个营的部队在保定战役时,一个营几乎全部折损在正面阵地上,老营长大发神威,腿被炸断了都还坚持作战,最后整个团的防守部队,自己这个营只剩下几十号人。那一战虽然战果巨大,但自己的营却损失惨重。
在退役时,被炸断的左手又经过截肢的老营长选择了来到医院工作,并且对上级提出了请求,全营近乎全部阵亡的消息,暂时不要对外公布,至少要等待战争胜利后才能宣传。因为他知道,战时,这样惨烈的战斗,很容易打击士气。然而,战争结束后,它却又能成为极好的教育典型。
就在最近两个月,老营长徐海兵就接受了五家报社的采访,对那一场所有人都没有预计到的惨烈的突然战斗,进行了深度报道。但自始至终,徐海兵都要求记者隐去自己的工作信息和住址等,他认为,自己接受采访,只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战友一个让世人知道,让世人缅怀的机会。
津京战役期间,大小战斗无数,虽然整个战役西南人民军损失并不惨重,但依然有一些艰难到极致的战斗,毕竟,i军的凶残是有目共睹的,并不是软脚虾。
而像徐海冰这样的,在全军来看,还是找得出来几个的。总会有苦战恶战,只是人们大多只记得胜利,而忘了那些惊人的牺牲。
“老黄身体不太好,我让他晚点起。朱妹子家孩子要中考了……谁做都是做,我做也一样。”卫生科的几个早班工人都有困难,而徐海兵自己就是被计算入工人的人之一,一点也不像个科长。“王老幺,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我一早到武装部,就接到了上级指示,让我亲自给老营长你带来了一份宝贵的东西。”说着,这个被称作王老幺的苏州武装部军人拿出了一个信封。
“兹:徐海兵同志,由于你在抗i战争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这……”
“老营长,恭喜啊,半年前我还羡慕你去了开国大典,今天又能去观礼建国大授衔,真是一件大喜事啊,哈哈……”
“不对啊,老幺。”
王老幺一愣,怎么不对了,自己从武装部部长那里拿到的信函,不是说z下发的吗?听武装部长的意思,应该是授衔仪式啊。
“老幺,这,这信上怎么写着这行字啊?会不会写错了啊?”徐海兵在部队是学过识字的,退役后更是自学了不少,毕竟他也才40岁不到。激动的他,颤抖着手把信函递给了旁边的王老幺,王老幺比他识字多,还上过技术学校。
“嗯……我看看。”王老幺接过来,就念出声来,“徐海兵同志,由于你在抗i战争中所作出的巨大贡献,经国防部、总参谋部审核,经最高作战部复核,你将作为曾经作出过卓越贡献之退役伤残老军人,接受建国授衔仪式之名誉授衔……”
念到这里,王老幺微微一愣,随即问自己的营长:“营长,接受授衔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王老幺,根本没敢把一个退役营长和将军授衔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读错了,正要重新读一遍。
“接受授衔,作为曾经作出过卓越贡献之退役伤残老军人,接受建国授衔……去,我去,我要为整个三团二营,接受委员长授衔!!!”
在王老幺的出神中,这名伤残老军官爆发出非同寻常的气势,站立起身,望着北方,一字一句地说道:“老战友们,死可瞑目啊,死可瞑目啊……”
河南,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