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韩艽倒地,身后汉军纷纷拥挤向前,人缝中探出脑袋朝地上望去,在抬眼一望李贵手中寒刀上还滴沥不停的血渍,霎时间交头接耳起来。
“死了,真的让小校杀了。”
“这人该死,小校杀了也无妨。”
“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又刺史亲戚,恐怕···”
胡亥缓缓回过神,急忙振衣上前,一把拉住李贵粗臂,厉声道:“李贵,你这是,这是作何?我们还要将他带去交给将军处置,你怎好私自杀之。”
李贵一双冷眸未消,直视着躺着血泊中的韩艽,整个人如同那柄寒芒逼人的朴刀一般,凌厉中带着些阴骛,却不回答胡亥的问题。
胡亥鱼贯之光低眼看了早已死于非命的韩艽,心中自是感激李贵为其出了口恶气,却有些震惊李贵竟然真将这身份特殊之人杀死,那一刀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韩艽死后双眸撑裂欲吐般不能合眼,凌乱的发髻打散在脸颊上,颇有些凄凉。
李贵气息微滞,忍住眼尾处从心底侵袭而来的湿润感,横刀直指韩艽尸体,一字一句冷道:“此人死不足惜,当年我家住广宗时,此人历任广宗县令,县里百姓无不被其侵凌却无力还手,而我可怜双亲,更是被他强占祖屋逼得双双自缢在县衙门口,此等大仇,我李贵若是不报,还算是人子吗?将军若是要杀便杀,我李贵自是不会皱眉的,胡亥兄弟尽管拿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由悲愤转至凄婉暗哑,眼圈也被无法抵挡的泪水染得发红,丢掉寒刀,双手自缚交叉于胸前,在不吭声。他这番言语虽不长,但话中已然诠释一切,所含的伤痛、坦然、与释然,谁也不会怀疑。众位汉军们纷纷低下头,不少易于动情的人眼眶已然发潮,深感同情李贵的遭遇,要是换做自己,仇人在世定当报之。
“杀,这种欺压百姓的官员就该杀,”李贵身后的一名汉军突然喊道。
“杀,杀的好。”
“这种人就该杀了。”
此言一出,像是起了头一般,身旁看不惯的汉军纷纷力挺李贵,这也不奇怪,在那段阶级制度严重的时代里,自然而然,是百姓为一个整体,官僚为一个整体,层层分明,憎恨也分明。
“哎···”
胡亥倒吸一口长气,悔之当初,若是一人得以将运送渡河船只早些准备好,也不至于陷入眼下两难处境,但谁又能猜想到,平日一直与自己侍奉皇甫嵩左右的伙伴,竟会有此遭遇,更巧的是仇人便是韩艽,真是天天昭彰报应不爽。
胡亥低眉眨了眨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踏前一步,双手用力握住李贵自缚的双手,拉开李贵紧锁的双掌,淡然道:“你我一同侍奉将军多年,早已视对方为兄弟,如今兄弟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李贵凝目抬眼直视胡亥,竟不禁意又染湿了眼睑,身形一顿,默然片刻后,徐徐道:“胡亥兄弟···”
胡亥神情未变,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身后的汉军含情脉脉道:“兄弟们,我等皆是热血男儿,义气当头,如今李贵兄弟杀了一个该杀之人,若是将军责问起来,我们当如何?”
“自是口供一致,保住李贵兄弟。”
“是啊。”
“胡亥你就教教我们如何说,我们照办便是。”
“对,对!”
众人纷纷响应道。
“那便如此,说韩艽此人目无军纪,藐视将军虎威军令,李贵兄弟代为行刑,枭其首级,以震军威。如此言说诸位觉得可否?”胡亥见众人如此齐心,自圆其说般说道。
“这主意好!”李贵身旁那名汉军率先应了一声
“嗯!”
“好!”
众将士自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又是义气傍身,便势如得有理,就往哪儿凑近。
“诸位,”李贵感激得不知当如何是好,转身蹬前一步,重重将拳掌一击作揖,深深鞠躬致谢道:“感谢诸位兄弟,愿为李贵隐瞒此事,大恩大德,李贵感激不尽,请受李贵一拜。”
······
兖州,济阴县内。
辕门下,七名大汉焦灼地来回转动不停,其中不乏有默默嘀咕地人在,也有人眼眸里尽是惧怖之色。
“大哥,我看不要再这般瞎等下去,若无大贤良师之令,我们也可自己前往黎阳相汇合。”一名面如硕鼠,尖嘴猴腮的男子焦虑道。
男子的话仿佛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众人忽地顿住身形,相互一望,恍然似乎有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未有令至擅自调兵前去黎阳,张角老儿定不会轻易饶过自己,可眼下收到消息,朝廷剿灭黄巾贼的大军已经抵达定陶,不久必然会压境而来,到时候一切都已然为时已晚。
另一名脖间围裹着黄巾的男子,像是一种殊荣,备受其余六人眼光,他黝黑地粗眉微微一抖,下巴长须无风自飘,深眸一凝,冷冷道:“若是这般未得命令贸然前去,恐怕大贤良师会大怒。到时候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这···”
男子的话登时将众人堵得严实,竟无一人可以作答。
“律···”
就在众人哑然不知如何回答男子的话时,辕门外突然穿一声惊马鸣音。
“何曼头领,何曼头领。”一名探马打扮的黄巾贼,慌张地跑来。
众人蓦然回首,探马已然来到男子身旁,跪地道:“头领,大事不好了,幽州地公将军张宝已然被汉军俘获,生死未卜,”
“什么!”何曼当即眉睫一震,失声道。
“竟有此事!”
“到底是何人所为,地公将军帐下可是有程远志那般老练猛将,也会有失。”
“是啊,真叫人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