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军号角声中,城头上猛然响起了一片暂时取得胜利的欢呼声。
突厥人一退兵休整,不用宇文成都操心,自有下面各级军官和雁门郡的太守安排人上来收拾城墙上的伤兵。
几名雁门郡的小吏带着被组织起来的城中百姓跑上城头,用简易的担架把数十名运气不好中了箭的伤兵抬了下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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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城的守军刚刚坐下喝口水,吃一些干粮,来不及休息,又是一通号角从城外突厥大营方向响了起来。
抬眼看着远处又搔动起来的突厥大军,宇文成都咬着牙,一脸的郁闷,心想那始毕可汗想要活捉皇帝陛下的yù_wàng不知有多么强烈。
正这样想着,待宇文成都看清对面的敌阵时,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虽然知道自古以来侵略者攻城时都会用到这一招,而且宇文成都眼中百姓也远没有王君临这么看重,但此时还是让宇文成都异常愤怒。
突厥骑兵一批一批压着这些天抓获的雁门郡百姓和俘虏的五县的县兵队伍,往雁门城这里聚集过来。
从雁门城的城墙上望过去,在突厥大军军阵的侧前方,大量的大隋平民被聚集起来,不时有负责看守的突厥骑兵穿行而过,朝人群里挥起鞭子。甚至挥去钢刀,在人群里的男男女女身上带起血肉来。哭泣之中,那黑压压的一片,犹如巨大的牛羊群。
步伐踉跄的老者、面无人色的孩子、抱着襁褓的妇人、浑身是血的青壮甚至是已经死去的人的尸体,大多都被绳子一片一片的牵着。富商、官员、义军、平民,在那黑压压的队伍里。
一个一个衣衫褴褛的发出低泣的声音。由于突厥大军的喝骂与打杀,敢大声哭泣的人反而不多。偶尔有一两个,便被附近的突厥士兵随手一箭射死了————饶是如此。大片大片的哭泣还是汇成了凄惨无比的声浪,传到雁门城墙上来。
城墙上的守军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些军中将士或许会一时热血,想着要带兵出城救人,但他们却做不了主,在能够做主的大隋君臣眼中,如今皇帝陛下和他们这些重臣在城中,这些百姓虽然无辜,但又怎么能够比得了陛下和他们的安危————这是此时城中所有文武官员和杨广自我安慰且理所当然的心声。
突厥大军望台之上,始毕可汗看着周围的状况,然后挥了挥手。
“进攻。”他说。
突厥大军吹响了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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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痛疼到了现在,似乎已经渐渐的麻木,冰冷寒意降临到身上,仿佛也已经没有感觉了,喧闹的声音响起来时,他被拖得站了起来,挤着往前走。
空气里漾着薄雾,远远的,是河口县的城墙,突厥大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叫冯仲明,是雁门郡的一名寒门老书生,四十一岁,不久之前,他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即将成年嫁人的女儿,现在已经没有了。
冯仲明…………一直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好似是幻觉,也许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就可以醒过来…………
两天前,一支突厥军队冲进了他所在的村庄,他们被抓出来,他亲眼目睹一群突厥士兵凌辱了他的妻子与两个女儿,而后杀死了她们,并且打断了他的一只手,又用一块石头打在了他的头上。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绑着牵在队伍里了,断掉的右手一被拉扯便是难言的剧痛,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浑身颤抖中,眼前闪过的只是妻子与女儿死去的情景,他不断地回想那一刻,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找个锄头或者耙子,或者………当时在他不远的地方就有菜刀,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拿。他更后悔没有跟着对门的邻居,那位猎户去参加叛军。
在他的前方,是一个衣服被扯得稀稀拉拉,衣不蔽体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了,一直在哭。
他的断手被拉着,疼痛导致他不停的倒下。身上的衣裤由于本就不太好,裤腰带断了,裤子掉下去时也将他绊倒在地,一名突厥士兵过来将他打了一顿,前后行走的队伍将他拖在泥水里。从那之后,他下身连裤子也没有了,就那样被拉在队伍里走。
一个中年的男人,一个读书人,就那样没有裤子被拉得一路走,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已经难以想得清楚。
一路前行,没有停留,人群中许多人的屎尿都拉在裤子里,一边走一边升起臭气,没有吃的,只有在经过溪流的时候。
他们被允许喝水。前行一天之后,他们被聚集在雁门城外突厥大军大营中。然后过去这个夜晚,冯仲明被拉得走起来。
为什么不去参加叛军呢?貌似山中的那些叛军突厥人并没有去打他们,还有当时为什么不去拼命呢………他在心里想,然而前后左右,都是哭泣的、不得已往前走的人,后方似乎有人被杀了,突厥士兵的声音愈发凶戾。
浑浑噩噩的视界里,冯仲明知道突厥人是在将他们往雁门城的方向赶。城墙上有皇帝陛下的龙旗飘扬。有密密麻麻的官兵,冯仲明心想,陛下也许会派兵下来救人。但心中的某种明悟和恐惧也越来越深————这种情况下,那狗皇帝怎么可能救自己这些贱民。
拉扯的力量使他踉跄的前行几步,突厥士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有人从他身边过去,挥刀砍断了绳索。却也是那些突厥士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