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是几乎,只因肖凡至今没找到脱离这个时空的技术手段,而时间是与空间融合在一起的,肖凡不能改变空间的基本状态,但可以改变时间的流速,具体可感,纯以意念推动。
这方世界若以触摸来识别,属于固体的存在,然而光线折射和交融之间,肖凡移身前后上下左右,却毫无阻碍,到处穿梭、远近巡游,既无须立足之地,更是通畅无碍。
也就是说,他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切动静,却无法走进何方静每个年龄段、每个时间段所在的这间卧室。
分明是近乎于零距离的接触,然而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无论肖凡如何努力,也进入不了何方静的生活,每每一张折叠着异彩纷呈光束源体的虚罩,将他的世界与何方静的世界充分隔离开来,仿佛跟何方静隔着一层透明而干净的玻璃,但这层玻璃断定是单透的,外面看向里面纤毫毕见,里面当然是看不见外面的。
而就何方静在卧室里的生态,肖凡可以有选择地观赏,既像看电影,但于肖凡而言,这是在逐桢端详何方静少女时期的生活,闺房里的私生活!而且他可以反复回看,且意念所指,能打破时间前行造成的历史事件,那也便是时间箭头的基本因果关系,对他却仿佛不存在,在同一段视像中,由后面往前面看,也只是意念间事,心念一转便能实现。
当然他很少使用这样的手段,那会让场景变得很诡异——主要是不美观,而他心目中的何方静,他眼中的何方静,是完美无缺的,是毫无瑕疵的。
肖凡心下时不时就会回旋着多般难以描述的情愫,有时候恨不得能置身其中,跟何方静说说话,摸摸手,抱一抱,或者只是温情对视,更多时候,又觉得悄然于旁关注更加合适。
冬天的时候,何方静有时将圆柱状木盆带入卧室洗脚,或搓手哈气,或阅读手掌式电子终端,或站在柜嵌的全身镜对面更衣,或解决少女的私人问题,那些极端私密的状况,或静静的入眠。她沉睡中的鼻息很轻微,但肖凡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芬芳而明媚,淡雅而悠长。有的时候何方静在吃小零食,坚果类食品塞入那张美丽的小嘴,在坚固的牙齿咬合下咯嘣脆响。
凡此种种,于肖凡无不历历在目,声声入耳,何方静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便连她偶受风寒,打喷啑、擤鼻子的狼狈样子,咳嗽的声响,懒洋洋穿衣服的动静,因为空气干燥导致下唇破皮,或在屋内到处寻觅追逐误步闯入的鸟雀和昆虫之际,在肖凡看来都很是优雅,而且他不时就会有些担忧,纵然明知这都是历史,是早已发生在多年前的情境,然而何方静少女时期的一举一动,仍无时无刻不在牵动肖凡的心弦。
更多的时候,何方静会合衣仰躺在床上,长时间动也不动,美目大睁着,盯着卧室里不足四米高的天花穹顶傻看,大约在想些什么心事。肖凡很清楚,这个时候的何方静,肯定在一遍又一遍,反复回顾或远或近的那场杀人事件。
而到何方静约莫十五岁过半的时期,她更加频繁的动作变化很大,且有了明确的指向。
只要她置身卧室空间——那是必然的,肖凡也看不到卧室场景以外的内容。这个阶段的多数时候,何方静都在对镜端注自己的容貌,大概她在盯着自己的眼睛发愣,偶尔挥一挥双臂,捏掌为拳斜度伸出,但美玉般的手掌直到白皙柔嫩的藕臂,怎么看也不像有杀伤力。
那张绝美的容颜,已然十分接近当前的何方静了,或者说是堕身暗物质海洋之前,肖凡所看到的金胜兰。
她的神态时而婉约舒畅,时而凝眸微笑,时而面无表情,时而凌厉冰冷,肖凡不愿意承认,也不是不承认,这是一种杀意凛然的狰狞!
异度空间不知日月,难解时光流逝的速率,也不知道为何永无果腹之需——空间里没食物,肖凡却也不饿。所有情景看完了百遍以上,于是他远远掠出,由筛选珍藏的图景中从头看起,那是近万个动态情境,然后他发现,如此迷人的动态场景,却无法珍藏。
空间正在坍塌,所有的镜像一座接着一座倒塌,光线的折射效应更形成光怪陆离的影像。正惊惶中不知所措的肖凡,看到了一个从所未见的崭新图景,听到唯一一次何方静在喃喃自语。
这个时候,在剧烈海啸般怒吼的崩塌声中,何方静并未对镜观察自己的脸,而是斜倚在床畔,用枕巾掩住了下半张脸,她所在的卧室也在不断被无形的侵蚀所消融,仅剩下何方静所倚靠的这大半张床。
“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好想你。”
于是泪水夺眶而出,肖凡甚至放声大哭,号啕饮泣,在末日般壮观的时空坍塌中,光影变成了密集的弥漫状,似薄雾又似浓云,骤然间溶成一束气势雄伟的光柱,仿佛循着一座宇宙深渊处的黑洞,飞蛾扑火般投身其中,于中途便遭到拉伸扭曲,构成各种怪兽般的形状。
唯有肖凡安如磐石,毫发无伤,伫立在狂风呼啸的虚空中,一个劲地擦眼泪,可他的短袖t恤擦拭不易,泪水兀自往下滑落。
不亚于二十二级龙卷风的烈风中,泪水却无法被吹干,凝成了大颗大颗的圆珠状,落在脚下的虚空中,既未融化更未消失,紧跟着泪珠高速飘离,以肖凡为圆心,呈抛物线状绕圈飞行,仿佛环绕恒星的类地行星,其速率转眼间就高达六倍音速,一秒钟就会绕行数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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