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分钟,更可能发生在同一秒,正与叔婶闲话家常的肖丽云尚自言笑奕奕,谈起当前六龙湾街头巷尾的新鲜见闻、东国内陆地区的时局格序,包括叶继欢、温如琴两小无猜等教养方面的话题。
而在小客厅里共进早餐、不时还插几句话的何方静,心下却生出微不可察的波澜,这番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悸动,令她忽然间为之震撼莫名,连筷子都松散在桌面上,急忙捡起,端端正正地挟了一只汤包。
就在那顷刻之间,肖凡的身影相貌由眼帘前倏忽滑惆绪蓦地袭上心头。
那是老去的肖凡,皱纹满脸,嶙峋的国字脸上轮廓分明,目光深邃而凌厉异常,他仿佛仅是无意间的惊鸿一瞥,飞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直到身影都泯然模糊,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在绿意盎然的行道树下,在商城林立的路口,甚至仔细打量起来,所有人的背影,都仿佛是那个腰肝兀自笔挺的肖凡,那个已然难以掩饰老态的肖凡。
一股莫名的情愫涌起,消失近一年的肖凡,仿佛就于这一刻终于走远,永恒地走远了,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何方静蓦地里悲从中来,晶莹的泪水骤然呈现,由白玉般的脸颊上持续滑落,一颗颗跌入盛满豆浆的汤碗里,化为一圈接一圈的涟漪,却无法扩散开来,遭到浓稠的豆浆悄无声息地吸纳。
同席三人讶然看过去,肖丽云只道何方静心伤于狂暴猪的死于非命,眼神中不由带了些警示之意。
…………
富贵妹的梦境来源于自己的独立卧室,她并没有跟随过去狂暴猪家中,而躺在榻间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的她,当真以为自己就在天明之际,倏忽间进入了一个梦境。
那个梦几乎没有故事情节,只有一个她竭力想要看清楚的脸,为什么要看清楚,醒转后的富贵妹却也捊清缘由。
她只是反复回忆,特别想要弄清楚,那张脸的主人属于谁?为什么那样凄婉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同情、眷恋还有怜悯?
那会是谁?
会为即将遭遇到的什么样的事件,神情会发生如此复杂的变化?
半个多小时后,富贵妹起床洗漱已毕,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已相当明显,她终于能确定,那一定是狂暴猪给她托梦了。
…………
与蓝水蓝的相见,始于一场豪门夜宴。
那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肖凡挟大陆首屈一指的天才之威名,且开拓出极大面积的领土,以好杀嗜血而闻著于世间,携领大军戳力征伐位面,所至之处犹如蝗虫过境,群雄束手,纵便占领地域最为恢宏的领主,也不敢撄其锋锐,无不以礼相见,卑躬屈膝,姿态极为恭谨。
肖凡此人狂妄不羁,目中无人处,岂能受限于敌对势力刻意表现出的恭敬姿态?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于肖凡此刻的性情而言,这一条俗谚到他这里已然失效。
他要打击的是所有人,征伐的是整个天下!
唯一的目标指向毫不意外,他要找到那个难以名状的事物。
于是跟前两次丝毫无异,肖凡见到了丈夫战死沙场,孀居经年的娇媚妇人——蓝水蓝,于是他苏醒了前世今生的记忆。
这是一轮接一轮难以形容的轮回,直到此时肖凡也终于明了,与蓝水蓝的相遇,必将带来她存活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复苏,而最终的结局不会例外,自己终将给蓝水蓝带来杀身之祸!
生生死死的经历过太多次,肖凡自以为早该对此麻木不仁,于是径自带着蓝水蓝远走他乡,找了个桃源胜境安居度日,他想着这一次定当小心翼翼,提起全部的警觉心,寸步不离蓝水蓝左右,绝不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纵便每日的温馨生活中,处处如履薄冰,终究抵不过这一场宿命。蓝水蓝很快便罹患重疾,飞转陆地湖海到处求医问药,终难得救,于风涛浪急的一座海岛上,伊人终在无比的不舍中,对爱人诉不尽的眷恋中香销玉陨,撒手人寰。
呼号的怒雨狂风中,肖凡指天骂地,既悲痛不已又愤懑异常,泪水夹着漫天的狂雨席卷经年。
那也许是数十年,或许只是弹指间的数秒,直到他看见了富贵妹,那是一个布满了动态玩偶般的奇幻世界,就连建筑物和客运货运的机车,包括人类主宰世间万物的审美情态,均呈现出某种活灵活现的卡通风格。
当前世今生的记忆再次苏醒,这一次肖凡提起了小心,于目光触及到富贵妹的第一眼,便匆匆移开,奔逃不迭,再也不敢回头,他很清楚,只消跟富贵妹的目光发生对视,她横死的命运就已注定,这是她的宿命,也是自己永世难逃的无间轮回。
这是肖凡堕身其中,永难自拔的无间地狱!
而这一次,肖凡不再试图征伐位面,将所有人类的职权置于麾下,执掌其手,当记忆回归,便失去了寻觅因果的动力,他孑然一身,孤独地行走在荒无人烟的野外。
野草水嫩得犹如人工培育的蔬果菜苗,呈现出塑胶模型般的失真感,花卉植栽,甚至参天古树,草丛里、树木上的野果亦复如是,美轮美奂,如梦如幻,充满了童趣,而又倍显呆滞和单调。显然卡通世界的元素,不仅仅取决于人类创造中自然而然添加的审美情趣,而是这个生态位面原先就存在的基本形态。
十年过去了,肖凡餐风饮露,饿了便采集野果捕获禽鸟为食,渴了啜饮山涧泉流或化冰为水,绕着这座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