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他……他……”
泣不成声,话不成话,但任凭谁看了,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仿佛被巨山压倒在地,他努力地稳住呼吸,却又无法真正地压下大喜大怒对他颓败身躯带来的影响。
“噗”
坐在皇帝对面的龙厉并不意外,自己被喷了一身血,他眉头紧蹙,眼底尽是厌恶和鄙夷,低头一看,胸口和腰际都是血花,那张白玉般的美脸上也溅到了几滴血珠,他再度抬起脸的时候,那双眼已然冷到极点。
常辉在一旁不经意看到这一幕,他知道靖王喜怒无常,却也不曾见到靖王露出这幅神情,仿佛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哇呀呀,靖王当真因为要命的洁癖症,要翻脸了吗?
下一瞬,龙厉却从容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眼神早已敛去刚才那种暴虐深重的感觉,他只是像是一个一般爱干净的男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擦拭脸上的鲜血,继而解开腰带,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把外袍脱下,丢在地上。
“靖王,奴才是否要帮您准备一套更换的衣物?”常辉公公轻声问,一边端着痰盂让皇帝呕吐,一边还不敢怠慢面色泛着寒意的靖王。
“不必了,你好好照顾皇上吧,毕竟马上还要忙很多事,身子是顶顶重要的。”龙厉决绝地转身离去。
脱下正红色外袍的他,中衣是纯白色的,一身白衣如雪,脚踏黑靴,一头墨黑绸缎般的长发随风舞动,那一瞬间,竟然让身体虚浮无力的皇帝看了一眼,仿佛他的身上有着诡异的肃穆气息,出奇地迎合了皇帝此刻的心境。
苍凉、荒芜,仿佛一个人站在连日大雪的荒原上,放眼天地之间,一无所有。
秦长安是隔天才听到皇宫又出了丧事。
是二皇子。
那个她曾经抱过的轻的没有重量般的小猫儿般的小家伙,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来。
她其实心里当着有点不好受。
哪怕二皇子是楚白霜的儿子,蒋思荷不曾刁难这个小子,而她也是,她对这个小子没有太多的想法,或许,还有一点不该有的同情。
明明是皇帝的儿子,生前却迟迟没有等到一个名字,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或许认为不给二皇子起个名字,勾魂使者就无法念着二皇子的名字,把二皇子从这世间带走。
直到二皇子死后,才得到了他的名字,叫龙福。
可惜,他并不是个多福多寿的孩子。
昨日龙厉走入房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彩霞满天,预兆着明日又是个好天气,没有阴雨连绵,仿佛那个小生命的陨落,并未让老天爷太过沉痛悲伤。
秦长安听到熟悉的步伐,她马上迎了上去,给他脱下外袍,披了件在内室之中穿着舒适的宽大石榴红袍子。
昨日龙厉回来的时候,只着一身里衣,白衣白裤,谨言替他撑着伞,挡掉多余阳光。
她开门的那一刻,是愣住了。
伞下那人,面容俊美好看,唇边镶嵌一抹浅浅的微笑,一对眸子明亮有神,盯着她瞧。
他似乎生来偏爱红色,连撑的大伞也是红色的,伞往前挪动半寸,似乎想为她挡掉温热阳光,然后,他的嗓音传出笑声。
“在等本王回来?”
如今再想,他昨日脱下了红袍,白衣红伞的模样,却是无比诡异的境况。红伞,寓意着很多东西,生命、鲜血还有……杀戮,白衣,代表着开始、死亡以及肃穆,这两种颜色同时存在于他的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维和。
那一刻,她甚至认为众人私底下给他起的那些名号,什么大魔头,什么恶鬼,当真有几分贴合龙厉的气质。
他的身上,并无太多的光明。
昨日他出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二皇子死了吧?但还是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她见面、吃饭、说话。
她该庆幸这般强硬无情的男人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的家人吗?
“又发呆了。”他笑笑,拉过陷入回忆的秦长安,两人并肩走入内室,看上去,他当真心情不坏。
秦长安坐上软塌,她脱了绣鞋,将脚缩上去,整张脸靠在膝盖上,用双手圈住自己,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继续发呆。
她偶尔是要这么神游天外的,不过,此刻她发呆的样子满是忧愁,他微微牵动了嘴角,眼底的阴沉稍稍花去,更把那几乎要涌到嘴边的冷嘲热讽吞噬干净。
“是为了二皇子吗?你自己也说过,他活不过这个秋天,现下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跟你的预想差不了几天。”他试图自己用很平静的口吻,不再显得那么幸灾乐祸。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见到二皇子龙福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实在太弱了,这世道本是弱肉强食,弱者不必等到对手把他淘汰,老天爷就已经把人收走了。
她依旧看着外面的月光,月光很清澈,很干净,仿佛让人的心也变得平和了。
“我没有对二皇子伸出援手,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死,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那些太医也尽力了,今早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有点震惊,却又在同时,松了一口气……身为医者,我知道哪怕太医采取的是保守治疗,对于一个婴孩而言,依旧是多么沉重不可承受的痛苦。于是,我想,他若是早些离开,也是好事一桩。”她略顿。“至少,不必再受苦。”
龙厉的心湖,有了细微的波动,他起身坐在她的身畔,勾起她的下巴,抚摸着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