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眸映衬着佳人因酒劲上头而酝红的脸庞,她好似有些无措发怔,见此,南叔珂无心般的扬唇清浅一笑。
薛海娘此刻垂着螓首是以瞧不见他此时此刻略有些欠揍的嘴脸,藏于绣纹宽袖下的素手微微收紧,半晌后又缓缓松开。
薛海娘仰面,鼻尖喷洒出微热气息,唇际扬起一抹无畏的笑,那潋滟凤眸所氤氲的眸华绚烂得叫他都有些挪不开眼。
他想着,这仗着有些小机灵而胆大妄为的丫头,真真是生了一副极好的面孔。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清冽婉转的声线自耳畔回响,叫他不由得心神一晃。
“宫规第一百二十八条。”她轻佻着眉,顿了顿,见南叔珂总算是回了神,方才继续道:“受、授、相、私、得、不、女、宫。”饶是说得不甚流利,可终归是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南叔珂便是拿她无法。
薛海娘清晰地瞅见,那容貌赛过女子的清隽容颜上有着瞬息的失神。
“真真是胆大得很。”
薛海娘反唇相讥,好似全然忘却了彼时她在他面前尚是一小小侍婢,“不然,奴婢还得等着王爷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奴婢处置了吗?”
南叔珂倒是难能温润一笑,与素日那透心凉的笑意迥然不同,他缓声道:“我也不曾道,若是你倒背不出来便要将你处置了。”如此一言便是暗指方才无非是一番恐吓。
薛海娘嗤笑,作势便转身要走,“请恕,奴婢着实猜不透王爷您的心思。”
“薛姑娘着实是太不将本王置入眼里了罢。”他素来清浅寡淡的声色难得沉了些,传入薛海娘耳际,倒是如南叔珂所愿的叫她滞了步伐。
“如此,殿下想着如何?”薛海娘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却终究是碍于强权未敢反抗,只一味压下心头愠怒,转过身又是施施然一礼,“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倒称不上,今夜着实是冷清了些,本王瞧着你腰间别着的长笛甚是别致……”不复方才低沉暴戾,清浅温醇的声线好似清溪攒流,甚是好听。
薛海娘原以为他下一句应是要索要她的长笛……
虽说皇亲贵胄不缺此等俗物,可,与南叔珂结下如斯孽缘后,她已然不敢再以寻常人的角度去看待他。
“不如便烦请薛姑娘以你腰间所配长笛奏上一曲,也算是聊以慰藉。”他言语间好似透着些许惆怅惋惜,薛海娘实是不知他有何立场,理所应当地道出唤人为他奏曲聊以慰藉后再摆出这样一副姿态。
他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真真是将她视作栅栏红坊处的歌女?他抬抬手,皱皱眉,她便得附和上前,讪笑着为其奏唱?
薛海娘原是看不惯这类人的,以皇族身份自诩高人一等,殊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换做平常,以薛海娘谨小慎微的性子定是强压着心头焰谄媚照做,可今日终究是那半坛子酒惹的祸事,她瞅着那扬言烦请她奏曲聊以慰藉的男子粲然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长笛便往屹立在旁的石头狠狠一掷。
倒是掷得极狠极准,长笛于她而言原非稀罕之物,此长笛乃她入乾坤宫未久,花卉生怕她平日烦闷是以便请萧贵妃的旨,不知往何处寻了这么一支以紫黑檀木打造、镌刻着繁琐纹路的长笛赠予她把玩,至于尾端的红玛瑙穗子,则是她闲来无事挂在上头用作修饰。
南叔珂微怔,薛海娘掷长笛原是他意料之中,如斯刚烈且桀骜的人儿,虽是平素以乖顺作盾极力掩藏,可既是与生俱来、早已深深烙入骨子里的性子,又怎会轻易转变?
他深谙人心,是以薛海娘这番决绝地掷笛,他倒是不觉惊愕。然,他却不曾想薛海娘竟是也不思忖旁的法子脱身,径直便择了那最决绝、也最损己的方式。
“愚钝。”南叔珂心头微沉,一时也琢磨不清淌过心头那些许异样是缘何故,紧锁着那纤弱却异常昂挺的脊背,眸微微泛着冷意。
他想着,薛海娘便是他见着最为愚钝之人,平素那股机灵劲儿今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那长笛乃紫荆檀木所制,虽称不上极致矜贵,可对她现如今的身份而言,却应是极为难得之物。可她竟是想也未想便一把将其毁了。
薛海娘微微滞了一下步伐,只因闻见他泛着些许凉意与轻讽的‘愚钝’,她头也不回,声线微微提高,“实是奴婢今儿状态不佳,方才一时手滑竟是将笛子摔了,然不巧的却是,奴婢素来只吹得好奴婢随身所带的这一支长笛,若是换了旁的,只怕奴婢技拙,恐污殿下耳。”
她一番言辞已是全然断了被迫奏唱的可能。
一道清浅醇和的笑传入耳畔,蓦地好似石子投入心间寒潭,搅了一池止水,薛海娘微微侧目略显诧异地瞅着那身后的男子,他右眼角的殷红泪痣因他肆意的笑似是缓了些许寒凉。
“若你直言你不愿奏曲,我亦不会难为你,何须寻这般拙劣的借口。”他止了笑,声色好似透着几抹惆惘。
薛海娘只觉心头讶异,原是几日未见,却觉他与上回相差甚多,若非他方才言语间渗出的寒凉,她真真要被他而今这一番温雅翩跹君子的模样给欺骗了。
薛海娘静默未语,实则心下暗忖着他今儿的不寻常之处。
原该是值得庆贺的节日,他身为圣上血亲,如今不在厅堂为其贺寿,反倒是一人蜗居于此,且,这‘俪水阁’又是住着何人?这人与他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