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育儿室。楚素眉坚持要查凶,程自远问她怎么个查法,声音不觉提高了,惊起一阵窸窣响,一双目光从床铺上升起。楚素眉短促地吸口气,身子一闪,不见。
手电光照过去,是男孩维维。“他来了么?”维维嘟囔,两眼警觉地朝向房门。
“谁?你说谁来了?”程自远问,走过去扶住他。
“浩浩哥哥。”维维说。
“他没来。”程自远摇头。
“可是我听见动静了,——是不是那个女鬼来了?”
程自远哽住。“要是女鬼来了,浩浩没来,就……就吓人了……”维维身子瑟缩,话音带了哭腔。
程自远心慌了,赶忙安慰:“没有谁来,哎,很安静的,没事。”话一出口,脸颊就红热,——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可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办?赶紧转移话题:“你要不要解手?我扶你去。”
维维摇头,露一脸憨笑道:“谢谢老师,没事就好,我睡了。”
很快鼾声又起。黑暗中程自远舒口气,回头,猛见楚素眉在身后咧开猩红的嘴,亮出尖利的牙,冷笑:“这个家伙也可疑,和小虎头一样可疑!”
“为什么?”程自远气呼呼问。
“早熟好动,容易惊醒!”楚素眉嘀咕。
说着伸出尖长的指甲,朝维维的方向一指,嘴里念叨起来。维维的床头骤然腾起紫红的烟雾,一如昨夜在祠堂上空所见,烟雾里隐隐窜起血红的光,周围刹那间黑气缭绕,哭号声仿佛从地狱里传来,摄人心魄……
“看见没有?他身上鬼气阴森,十分无疑!”楚素眉咬牙道。
程自远倒吸一口凉气,心犹不甘,说:“别的小孩呢?事关重大,你不能这么草率吧?万一没找准……”
楚素眉于是又对准另一个小孩——大概是光光——嘟嘟囔囔念起咒语,哗,那里又升起紫红的烟雾,闪烁血光,黑气缭绕,哭声隐隐。楚素眉皱眉吸气,发出呻吟,身子晃了晃。
“看吧,又是鬼气,怎么可能?”程自远讥道。
又对准下一个——大概是男孩巴头——念咒,还是紫雾升腾,血光闪闪,黑气和哭声缭绕。
程自远叫起来:“荒唐!第三个了!”伸手去拉楚素眉。
楚素眉紧咬牙关,甩开他,对准第四个。依然是紫雾、血光、黑气和哭声。
“不对啊,搞错了,完全搞错了!太可笑了!”程自远几乎要笑出声。
楚素眉甩甩手臂,口喘粗气,继续。无一例外,十一个小孩个个是紫雾、血光、黑气和哭声缠绕。楚素眉浑身发抖,呼吸急促,低声自语:“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程自远大觉滑稽,一个劲叨咕:“搞错了,一定的,你还是想办法增进修炼,提高法术再来吧。”边说边拖住她往房门挪。
楚素眉一边倒退,一边不断甩手指,嘴里反复:“怎么会呢?太上玄元皇帝和矛龙师傅是不会骗人的呀!”
尖亮的指甲高举,嘴巴歪咧嘟囔,轰,一声闷响,紫雾和血光火一样发亮,膨胀,仿佛要把整个屋子点着,阴惨惨的哭声在其中跳荡,俨然随时会蹦出鬼怪来。所有的人和鬼都被罩在这鬼火幽光里了。
程自远扯紧楚素眉,要她收起这活见鬼的骗人法术,别吓醒了孩子。楚素眉气吁吁地收了鉴鬼真诀,屋子里骤然阴暗,唯见她的两个红色眸子幽幽眨动,空气里飘着混合了烟火、汗腥、奶香和潮土的气味,夜风吹动,又把一股股香火、草纸和霉味带进来。这是古老祠堂的气味,从一迈进这里起,程自远就闻到了。
楚素眉也在闻气味,她极力吸鼻子,皱眉喃喃:“到处是阴森鬼气!祠堂,供奉吴家阴鬼的地方,呸呸,难闻,难怪我的鉴鬼真诀不灵。”
程自远苦笑:“这跟祠堂有什么关系?你鉴的是元凶啊,祠堂能妨碍你什么事?”
楚素眉眼睛一横,道:“祠堂阴魂布列,鬼气错杂,干扰我的鉴别,不信你来看。”反手扯住程自远,往厅堂飘去。
对着吴家列祖列宗画像,再次挥指念咒,平地里轰然闷响,一团紫雾腾空,无数血光伴着黑烟狂舞,画像似乎被无形之手搓揉,窸窸窣窣摇晃不已,上面蒙尘发黄的祖先们个个脸孔扭曲,表情惊慌,隐隐地发出呻吟和哭嚎。
“该死的汉奸之后,躲在深山享受太平香火么?我想你们心里恐怕永远也不得安宁吧?”楚素眉直面画像,竖眉咬牙地骂,紫雾和血光在她的脸上勾出阴冷的色泽,头发和衣裙如黑烟飘拂,整个身形恍如虚空里的幻影。
“呃呃呃……”画像上的祖先同样发出阴冷的光,身影绰约,哭嚎声远远近近地起伏连绵,听起来像是在一路奔逃。
是的,画像上的人们在奔逃,个个晃动身影,从这一幅跑到那一幅,从画像正面勾身跑到画像背面,从上方画像跑到下方灵牌,从灵牌冒一缕青烟跑到幽暗的柱子……
这一瞬间,似乎厅堂的每个角落都浮动着鬼影,冒出了哭嚎。
“看见没有,这里到处是阴森鬼气,我的法术大受干扰。”楚素眉斜瞥程自远,恨恨地说。
程自远懵了,问:“那怎么办?”
楚素眉望了一眼祠堂外面的院子,说:“必须把小孩一个个抱出这地方,摆脱鬼气,才好鉴别,——这也是当时我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那个胡姥姥看得太紧,现在拜托程君助我一臂之力!”
程自远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