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死了她。”
屠酒儿的指尖深深抠进桌面的木板缝隙中,眼眸空洞地望向茶馆外已吐白的天空。
琼华复杂地看着身边的小狐狸。她与屠酒儿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她从来不认为那么爱玩爱闹爱撒娇的屠酒儿会有这样的一面。
语气极淡,双眸失神,像是一个看透了生死的年迈老人。
原来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的人,突然伤感起来是这个模样。原来不正经的人突然难过,比寻常人的难过更惹人心疼。
“不是你害死她的,”琼华试图去安慰她,“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只是在她自己的命和你的命之间,选择保全你了而已。”
“不对,”屠酒儿自嘲地凶爬幔“是我害的。如果我没有用媚术强迫她,她本来可以和我屠酒儿毫无关系的,我媚惑了她,她误以为她喜欢我,然后因为这个误会,她一意孤行地替我死掉了。这就是我害的。”
“可你不是杀死她的那个人……”
“姑姑,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一切的祸端都是我,是我贪玩入了宫,是我妄动媚术误导了她的一生,如果不是我,太后根本不会动杀念。而花初,她至死也还沉陷在我的媚术之中,糊里糊涂地赴了黄泉,一辈子都为我屠酒儿戏耍,为我屠酒儿所终。她就是我害死的,她就是我害死的!”
屠酒儿将茶杯猛地摔到地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
琼华垂下眼,“……那么你终日面对那张和靳花初一模一样的脸时,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屠酒儿冷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全天下最不着四六的人,都以为我追随在阿漪身后只是单纯的傻,单纯的没心没肺。就连阿漪她自己,也觉得我不过是一个肤浅至极的痴儿。姑姑之前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
“可我到底不傻啊。”
“……”琼华失神地看着屠酒儿,不知该说什么。
若说往常的屠酒儿是一个只知装疯卖傻撒娇耍赖的单纯小女孩,那此刻的屠酒儿,满脸的阴郁决绝,仿佛一夜之间便长成了城府深沉的大人。她像所有历经世事的人一样,怀揣着沉甸甸的往事,娴熟地用另一张脸伪装自己,把所有最真实的情绪隐藏得天衣无缝。
琼华大概能想出来,一件四百年都无法忘却的往事该在屠酒儿心中烙下了怎样的刻印,而如此深的刻印,都会在每一次见到明漪那张脸时被硬生生拖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凌虐她的脑海,让她永无法遗忘,无法忽视,她还要在这样的情绪表面,几近完美地盖一层不三不四的痞子模样,去骗所有人。
比起那个无辜的靳花初,她却更心疼这样的屠酒儿。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是,我喜欢阿漪,就是喜欢她那张脸。可那又怎么样呢?”屠酒儿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懂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做那么多的区分,什么抛开身份抛开脸抛开钱只论灵魂,为什么要抛开?所有的一切组成那个人,任何一样都归属她,她难道能把自己的脸挖下来么?”
“所以你就这样自欺欺人吗。”
琼华轻声说。
“我没有……”屠酒儿忽的哽咽了。
“你真的很善于撒谎,甚至不惜欺骗自己,再假装理所应当地欺骗别人。你明知道你喜欢的到底是谁,而她根本不是她。”
“姑姑,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管下去了,好不好?”屠酒儿用那双含泪的桃花眼乞求般看着琼华,“我知道我做错了,四百年前我是错的,四百年后我仍是错的,这些我都知道。能不能放过我,让我就这么自以为是地错下去,哪怕带着这一身业障不得善终,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你又何必费心我这些破事呢?”
“……”琼华搁在桌面的的手紧紧握成拳,她的目光瞥向别处,心中泛起一阵苦水,“是我多管闲事了啊。”
屠酒儿又觉琼华并没有什么错,自己这样说反而显得很白眼狼,寒了人家的心,忙道:“姑姑,我不是……”
“三三,”琼华轻笑,“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再插手你的过往,更不应该劝你放下过往。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
话罢,她抬起手,掌心里是一根小巧的鹤羽。
“但如果有一日你愿意放下了,我永远等你。”
把鹤羽轻轻放在了屠酒儿面前。
“需要见我时,烧掉它。”
屠酒儿颤抖着手拈起桌上的鹤羽,一时心乱如麻,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心中拥堵着打了结,让她无法理顺自己的思绪。琼华的话含了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隐晦表达什么,是不是想要离开,是不是不烧这根毛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蛮已经不会来了,琼华也要走。
举目无亲了。
屠酒儿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琼华,低声道:“姑姑,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三三,你那么聪明,真的不懂吗?”
琼华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狐狸,轻飘飘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忽然探出手去,帮她解掉了脖子上用来遮挡伤痕的毛围脖。
修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去。
那些狰狞的疤痕像触碰到火舌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飞快度迅褪去,只留下一片宛如新生的白嫩肌肤。
“对不起,祛疤这种小法术,其实我一直都会。但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何欺瞒,望你谅解。”
“……”
“……记得收拾好心情再去见她,你既然决定要继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