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结。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故意弯着身子,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凉凉滑过,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很快,那罗延便感觉到眼前人飞快的转过来,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自己的右脸便狠狠的挨了一下子。
别说是外面的小太监听到动静不敢进来,就是那罗延自己,都被打懵了。
半晌,他才回魂,面铁青,咬牙切齿的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恨不得把她的脖子给掐断。
“你敢打我?”
是谁给你的胆子!
然而下半句还没出来,便被眼前小妇人清脆的声音给打断:“老娘打的就是你!” 她插着腰,小脸由于生气,而气鼓鼓的,瞪着一双眼睛:“那罗延,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老娘的男人和儿子都为了你卖命,你居然编排出这样的话来?呵,你不就是想让我留在宫里跟你过日子吗?就
往他们身上泼污水,老娘还告诉你,我男人和儿子要是出个什么事,我也不活了。到时候留下一具尸体,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老娘也没知觉,眼不见为净!” 她噼里啪啦跟炮筒子似的,那罗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至于还编排出谎话来骗你?这件事我一直压着,可眼下也压不住了,他们已经起兵,朝廷得马上想个对应的法子。
“我呸!” 要说魏三娘不愧是市井出来的,骂起人来词都不带重叠的:“那罗延,我是没读过书,可我可知道,人应当知恩图报。是,李泾之是你们的臣子,可大到金陵,洪都,小到大同,你说,哪一场仗不是他用血肉之躯拼出来的。好家伙,现在你们想卸磨杀驴,就直说呗,还至于弄个什么谋反出来。呵,依着这个说词,张氏被欺负都是少的,是不是过几天,那个哈克就该带着兵,明目张胆个的闯到我家里去
。把人绑的绑,东西抄的抄啊!“ 越说越气,她索性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脖颈,冷笑:“得,我也不劳你们费心,还得想个什么罪名。干脆,我今儿就在你跟前交代了,我这个做娘的,连自家孩子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面活着。那
罗延,我死了,你若是仁义,便将嫣儿送个农户。若是想要斩草除根,怕这小女婴长大了给你碍事,便一起捂死。反正都是罪臣之后了,估摸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不如早些了解了,还好投生个好人家去。”
说罢,她一闭眼,一狠心,手起簪落,便要往自己脖子里面扎。
不料,却被大力拽开,紧跟着,便是那罗延的怒吼:“你这是做什么!”
睁眼便是他掌心满手的红,只是这会儿,魏三娘也顾不得去心疼别人。在她看来,那罗延就是一只中山狼。
“呵呵,行,我不跟你面前碍眼。只要是想死,什么办法没有。大河没盖盖子,屋子里头的柱子使劲碰上去,也能血溅三尺。再不济,吃饭的筷子,首饰,随便哪个不成?那罗延,你防不住我的。”
那双杏眼里除了气愤之外,还有无限的悲凉。
那罗延知道,她是动真格的了。
原先的怒气,早因为她的举动不翼而飞。几乎是立刻的,他便软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同样的话,后者却意味着彻底的投降。
飞扬的浓眉平顺下来,桀骜的眼神也变得温和,瞬间,他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熟悉的男人。
“三娘,谋反这件事,是不是我瞎编,满朝文物都瞧着。不过你放心,哈克的事,我肯定会处理。还有家里的孩子们。”
魏三娘压根懒得听他在这里猫哭耗子的装模作样,扭过身去。那罗延也跟着重新走到她面前。如是再三,她也烦了,索性不动,听他后头还能放什么屁。 “至于家里的孩子们。”他极尽温柔,耐心的解释:“我已经派人去保护了,这次哈克的事,纯属意外。我也交代了下去,往后只要她们出门,一定会有人跟随。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三娘,无论如何,
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你的孩子,我视若亲生,怎么可能让别人去伤害她们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已经低到了尘埃,然而,魏三娘却压根不信。
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我要回家。”
这是入宫以来,她的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
那罗延顿时束手无措起来。
在战场上,他铁血骁勇,在朝堂上,他杀伐果断,唯独在她面前,那些个手段都化为乌有,甚至连声硬气的话都不敢说。
“三娘。”
“那罗延!”
魏三娘阴森森的望着他,面无表情:“你说什么都没用,没有听到吗?我!要!回!家!”
一字一顿,表现了自己的决心。
这件事,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可现在怎么劝都劝不回来。他只有迂回道:“宫里不是挺好吗?嫣儿现在也在这里住习惯了,现在回去,若是她适应不了怎么办?”
这是他一贯的招数,对付不了就会转移话题,故意让魏三娘跟他斗嘴,到最后不了了之。
只是这一回,明显也不奏效了。
魏三娘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渐渐的,他在这目光中觉得心虚,节节败退。
幸而门外小太监过来递话,说是郡主醒了,可是不知道为何有些不适,如今太医已经过去了,问问夫人去不去瞧瞧。
一听是小女儿又病了,魏三娘心里一紧。扭头一看,竟然从那罗延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