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然?”
刘禹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源于一个流产的计划,当初建康之战后,他曾经伙同李庭芝、张世杰制订过一个偷袭鄂州的计划,为此还冒险亲自去考察过,计划中的一环,就有面前这个卑躬屈膝的男子。
“你还记得程鹏飞么?”
张晏然愕然抬起头,他没想到会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罪官记得。”
“那你可知他的下场?”
“听闻死于建康城下。”
“当年你们位属同僚,一齐降了鞑子,他充当鞑子的先锋犯我江东,得到应有的报应,你呢,在元人那里高官厚禄,帮着他们欺压大宋的百姓,可知罪否?”
张晏然“咚”得一头叩在地上:“罪官知罪,故此才会阵前戴立功,只求宽肴一二。”
“宽肴?”刘禹看了一眼被押在后头的几个人。
“他们么?”
“是,回上官的话,此人乃是大元......喔不,鞑子荆湖行中书省的左丞,总领荆湖岭南所有的军政要务,罪官将此献上,不求功劳,只求饶下一条性命,再为大宋效力。”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虽然对于元人的大官,刘禹并不感冒,不过能活捉,对于瓦解敌人的士气是很有帮助的。
“按照我军的规矩,破城之前叫战场反正,算是大功一件,城破之后叫势穷而降,不过你能抓住鞑子首脑人物,不无微劳,性命可保无逾,想要更进一步嘛,就看你愿不愿意立下更大的功劳了。”
张晏然面带喜色地抬起头:“愿凭大帅吩咐。”
“我军克复鄂州,乃是拨乱反正,救民于水火的义举,可是这城中,除了你等主动纳降,竟是毫无动静,莫非全都心向元人,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
张晏然赶紧答道:“下官这就命人大开城门,迎接大帅入城。”
“这城门还用开么,本官又何需这种虚应本事?”
不是礼数不周的缘故?张晏然的脑子急速地转着弯,心向元人,心向元人,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这位年青的抚帅要的不是迎接,而是惩罚?
“城中颇有些大户与鞑子过从甚密......”他试探着说道,稍稍停顿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刘禹的表情,发现对方目中有鼓励的意思,于是接下去。
“闻得大军到来,不仅不心怀故土,反而出钱出人为鞑子守城,顽抗之心不言而喻,下官以为,当明正典刑,以儆效由,这样处置可妥当否?”
上道,刘禹暗暗赞了一声,有了此人的引路,他才能正大光明地下手,虽然硬来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况且他并不想正规军去做脏活,那样不利于培养军队的精神。
黑点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张晏然自有他的手段,就算最后过火了些,最多将其抛出来当个替罪羊,刘禹将他打发走,这才有闲瑕打量缚住的元人大官,欧化的面孔,却做汉人的装束,又是一个典型色目人,不过当听到他的名字时,刘禹稍稍有些愣神。
“你是廉希宪?廉希贤是你什么人。”
廉希宪也没想到,宋人的这个主帅竟然认得自己的兄弟,当然了,认得归认得,刘禹也只是好奇而已,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处斩就没必要了,既然是这么大的官儿,活着比死了有用。
于是廉希宪如愿再一次见到了老搭档,没等叙叙旧,两人连同那些万户、千户又被宋人推上了囚车,成为废物利用的典型。
城中的守军除了城墙倒塌后或死或伤的那万把人,其余的六万多人全数被宋人赶出城,按照围阙一的原则,他们只有一个方向可去,而等到了大江边上,面对宽阔的江边,这些失去了胆气和指挥的溃兵,断绝了最后的生路。
因为大江的对面,红旗招展,骑兵如炽,那是一只比火枪兵更可怕的队伍,逃是逃不掉了,宋人从三个方向逼近,呈一个半圆形,到了大概百步之外停下,排出整齐的阵列,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是看着一群死人。
双方出现了诡异的对峙,打破这片平静的是一队囚车,从两军之间缓缓驶过,排在第一个就是他们的中丞。
“啊,中丞。”
“大帅。”
“禇万户。”
“李万户。”
......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全都明白了宋人的用意,要么降,要么死。
宋人连这么大的官儿都没杀,还会为难他们这些普通士卒么,精神与武力的双重压力,让多达数万的元人残军松开了心弦,毕竟求生才是人的本能,无论是本地戍军还是淮西军团,全都放下武器,照宋人的要求一个帮一个地缚住了双手。
接下来就好办了,军中早已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先从这些人当中梳理出千户以上的高级将官,将他们分离开来,也就熄灭了有组织的反抗可能,然后是文化教官全体出动,将数万人分成成百上千的小块,每个教官负责几百到一千不等的降兵,进行从思想到灵魂上的洗礼,从揭露到诉苦,从民族大义到个人利益,教官们用生动翔实的例子,勾起了他们心中的仇恨,所有的罪行被相互揭发而暴露在阳光下,属于公罪的都既往不究,只有那些残害无辜百姓的会被拉出来处以极刑,几千颗人头将这些降兵的退路断绝,让他们只能一门心思地一条路走到黑。
不,应该是光明。
这个过程与鄂州城中的清算是同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