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后我实在虚脱的厉害,脑中一片白光,小蔡头一点不顾及尚还在我身下垫着的朱祐樘,接二连三的踢打,落在我身上各处,正眼花头晕,率先爬起来的一个小太监突地偷空一个大力拉扯,终于将我从朱祐樘的身上剥离,甩至一旁,另一个太监便机灵的伏跪着将陷入昏迷无知无觉的朱祐樘扶坐起。
我身上本就只套着件薄裙,既冻得冰凉又疼的冒冷汗,也不知小蔡头究竟是踢累了还是发泄够了怒火,他停下来时,我仍是清醒着。
天上阴云倏散倏聚,依稀能见晕染的月色。
因为躺在地上,远处传来混徐的脚步声,震动耳膜。
我细听了下,才缓缓笑了,一直含着的一口咸腥的血沫终于从唇角溢出。
怀恩领着一群宫婢内侍过来的很快,并不见带刀侍卫,也未见太医,但是一见他出现,小蔡头愤愤的跺了跺脚,一溜儿钻进旁边的岔路跑了。
见他跑了,两个扶着人的小太监放开朱祐樘也连忙跟着跑没了影。
我艰难的歪头看向身旁的人,蒙着水雾的目光一时清晰一时朦胧,只觉得心口烫的厉害,我竟然又抱了他,脸颊蹭到他柔软的衣裳,明明是深冬寒夜,但他的身上还是散发着微暖的阳光气味。
他这样一个人,随便站在哪里,无论是万众瞩目的高堂,还是拥挤挠攘的街市,或是躺着这冰冷的地上,都会轻易照亮身边的一切。
巨大的眩晕感,充斥着每一寸神经,而我,低到尘埃里。
不多时一阵颠簸,牵扯了各处的伤,还好都是皮外伤,忍过一时便没觉多疼了,我知道有人背起了我,腹中无食,又跳了半天舞,这一番拼死折腾后,当真是饥寒交迫。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着层眼皮我还是能感受到了如昼日般光亮,乏的睁不开眼,我只想睡过去。
朦胧中,我看见了朱祐樘。
他摘下了那顶我念叨过许久的黑帽,然后我便知道了他黑帽下的那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的头顶有一寸左右没头发,并不能算作是秃子,他那张白皙青嫩的脸衬得那毛发稀疏的头有些怪怪的。
除了帽子之后,他毫不费劲的也把上身衣物脱下,清瘦的骨架,却纵横着各种旧伤,自然还有不少很深的新伤。
我只这么扫了一眼,就丝丝的抽气,莫名其妙的酸酸涩涩又好似蚂蚁啃咬的感觉让我险些拿不稳手中的药罐子,他便探手轻轻一托,就着我手背捧着药罐,这么个细微的动作,我已哽咽出声,好像受伤的是自己,而后替他背上撒着药粉,我也抽泣个不停。
最后他将药罐子寄放在我手里时,轻握住我的手心……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每每思及,便觉哽咽难咽,如果没有那日午后探手一抓将他拉到屋顶避难,又怎会结识于他,又哪会有后来种种。
在大明皇宫,宫婢如草芥,更何况如浮萍样的俳优……像是要挣脱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我猛地用力伸手,终于看到了一丝光线。
一双温和的眼睛望着我,竟是衣襟被我抓乱的怀恩:“醒了便好。”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大脑还有些空白,只是侧头用眼睛到处找着朱祐樘。
“他已无大事,正在内殿就诊。”
我心头一跳,欣喜看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四下里安静的出奇,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更觉千言万语难开口。
怀恩神色未明,只道:“无需担心,你的事我已知晓”
“你还认得我?”我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伤怀,被人记得未尝不是一种宽慰,总好过从未被人知道,也自然无从怀念,由生到死。
他没有答我这句话,站起来,背着手悠悠一叹:“暂且在这歇着吧。”
待他一离开,这陌生的地方,空旷而压抑,我突然有些心慌,这估摸着是东宫,而我所躺着的床榻窄而小,是专供守夜交替当值宫侍稍作休憩以及临时储放物品的耳房。
思绪还在放空,又闻些微异响,我没料到怀恩去而复返。
“醉梦香如何能解?”
我被他问的有些发傻,是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