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谷宅的西跨院里灯烛通明,赖着不肯走的元煦、莫容玖、栗君珅、程澜拉着诸葛弈和海棠围炉烤肉喝杏花酿。
栗海棠把最好的两坛杏花酿献出来,感叹吴家的三父子没口福。这两坛酒本来午膳时准备好的,偏偏苏妙清扰乱好好的一桌宴席,害她饿肚子忍到吴老家主和吴老爷离开才简单吃上几口热汤面。
程澜故意挑头儿,说起自己送各府探子少年们回瓷裕镇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挑唆程司典燕四氏族与莫栗乌闫四氏族的斗争。
莫容玖听完气得暴跳如雷,拿起烤肉的铁钎子追着程澜打。
程澜抓起海棠作盾牌,直言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谁害花妹妹变成这样,我就报复回去,没得商量!”
“臭小子,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是谁家的孩子吗?”
莫容玖恼恨地挥铁钎子左打一下右打一下,偏偏程澜动作灵敏,每一下都能避开又护着海棠不受牵累。
元煦实在看不下去了,夺走铁钎子,训斥道:“澜哥儿别胡闹。瞧把你莫姑姑气的,快赔礼道歉。”
程澜将海棠扯到身后护着,笑嘻嘻说:“道歉有什么用?我和花妹妹去厨房再取些腌好的肉回来,我亲自烤给莫姑姑品尝。”
“算你小子有良心。”
莫容玖坐下来,瞪向诸葛弈,不悦道:“你是怎么当师父的?海棠交给你护着,你就护成这副鬼模样?她的脸和身上皆有伤,澜哥儿还说她几次死里逃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弈龙眸寒鸷,默默饮下一杯杏花酿,幽幽道:“害过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饶恕!”
“谁害过她?”
栗君珅面色黑沉嗓音沙哑,呆滞失神的双眼盈满忿恨。
诸葛弈冷睇栗君珅,默默饮酒不答。
元煦放下酒杯,说:“我所知的,一来父兄的家信会提起一些,二来俏儿会找我诉苦。那些日子,我因诸多生意缠身不得抽空回家。”
莫容玖举杯饮尽,说:“有段日子,钧哥儿和桓哥儿被差遣来江南寻我同处置一个麻烦,待解决后大哥来信命桓哥儿留下随我学习经商,只唤钧哥儿回家去。我以为两兄弟又吵架惹大哥不悦,便留下桓哥儿。”
“直到前些日子,家中传来急信说大哥伤了双腿再也站起不来,催促桓哥儿回家去,我才放他走的。后来到霞彩镇,见到……见到他,才知海棠被大哥和乌族长折磨得疯疯癫癫,全身重伤又毁了容貌。”
栗君珅瞠目,惊讶:“海棠妹妹被逼疯?她现在……没有疯啊?”
“不装疯,如何活着走出瓷裕镇?”元煦诘问,讥讽道:“八大氏族的族长们有一个算一个,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别说毫无血亲的海棠姑娘,就算同胞兄妹在权势和利益之前亦无足轻重。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权!只有势!只有财!”
“元老五,你少指桑骂槐。十年前的事是你们元家先挑起的,少来污蔑我们!”莫容玖气得捶了元煦一拳,“见我近日给你好脸色,你就登鼻子上脸啦?以前的烂账太多,我懒得与你算,你好自为知吧!”
元煦黯然,不作声。
栗君珅心中烦乱,哪管莫容玖和元煦的十年旧怨。他只想知道自己离开一年之间,海棠到底经历过多少苦难,受到多少折磨。
“子伯兄,请……请将一年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事已至此,知与不知皆无关紧要了。她活着就好,何必在意前尘往事?”诸葛弈不愿提起海棠曾经的折磨,更不愿回忆因他而起的许多苦难和无助。
栗君珅固执地说:“不,我要知道。”
“然后呢?你会为她毁掉八大氏族、毁掉瓷裕镇吗?”诸葛弈冷冷盯着栗君珅,只要栗君珅敢点头应是,他就亲自陪栗君珅回瓷裕镇去为海棠报仇。
“我……我……我……我……我……对不起!”
栗君珅一声比一声的嗓音弱,最到后三个字只看到他的唇动,几乎连气声也微弱得听不见。
“呵!”
诸葛弈冷嗤一笑,举杯饮尽略带甘甜的酒,鄙夷道:“你们有何脸面对她颐指气使?口口声声护她、疼她、宠她,她遇险命悬一线之时你们在哪儿?她生死不明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她被乌族长、栗族长联手谋害,不惜烧毁奁匣阁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她被莫族长、乌族长囚禁在莫氏水牢里,日夜忍受折磨殴打,你们又在哪儿?啊——!”
“对不起!”
栗君珅愧疚得垂头深埋在双掌中,听诸葛弈一句一句的质问,想象一幅又一幅海棠遭遇险境的情景,他无法抑制的低声痛哭,恼恨自己为何毅然决然的离开她、离开家、离开瓷裕镇。
莫容玖不服气,问:“我们不在,那你呢?你又在哪里?你不是最护她宠她怜爱她的人吗?她遇危险之时,你在哪儿?”
“呵呵!我被下毒挣扎生死边缘;我被莫族长诓骗,整整十日寻不到她的消息;我被八大氏族逼着离开瓷裕镇,害她孤立无援。”
诸葛弈仰头睁大眼睛倔强得不肯流泪,懊恼、自责、愧疚,他何尝没有恨过自己。
莫容玖欲再开口,被元煦悄悄在桌下握住手。
元煦恍然道:“那段日子,我就奇怪呢。家中将俏儿送来江南严禁回去,俏儿说海棠姑娘失踪了,我以为是诸葛公子带走她的,没想到……”
莫容玖郁闷得心里像堵住一块石头,抬手抹掉泪水,哽咽又忿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