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榛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在那间脏乱破旧的小租房,他被关进黑暗逼仄的衣柜里。阳光透过狭窄的缝隙照在他阴郁的脸上,留下一道明亮的光线,如同将他生生分割成两人。
弱小的微光甚至照不亮里头的尺寸之地,他却可以把外头的情景看得清楚。
老旧的木床随着床上两人的动作不停地晃动,前晚他偷偷塞到枕头下的玻璃珠一点一点地滑出,最后‘砰’地一声坠落到地板上。
咕噜咕噜的滚动声被女人越发高扬的呻\吟声淹没,他垂眼注视着玻璃珠向衣柜而来。窗外小贩的吆喝声依旧在响着,房间里是两人淫\乱的声响,空气中恶心的气味永远挥之不去。
他盯着被玻璃珠反射的七彩光辉,不作声响,满脑子却圈是男人狰狞的表情和女人迷离的眼神。
秦榛记得自己曾编织了一大段话去骗路满,虽然结局不甚人意,被不留情面地戳破了谎言。但正如他所说,假话并非全是假话,真有那么一些是真话。
在还没被接回秦家时,他家里确实特别穷苦,吃了上顿没下顿。
秦榛很小便知道自己是他妈偷偷怀上,又偷偷生下的,用来进秦家的筹码。
他妈怀着他时,便打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打算。然而秦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要是路边一个随便的小姐都能成为秦家女主人的话,那隔天就要被整个圈子里的人笑话了。
所以当他妈抱着才几个月大的他得意洋洋地去秦家时,却被秦家不知哪里伪造出来的非亲子证据轰了出去。
富丽堂皇的秦氏本家,端坐在沙发中间的老太太不怒自威,两边是等待看好戏的小辈,睨向他们时的眼神皆是不屑嘲讽。
其实这些事情秦榛根本记不得,几个月大哪来的记忆,他被他爸接回去时秦家早已各自分家。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妈一边抽打他一边咒骂秦家时说的。
被赶出秦家后,许是心里过意不去,他爸背地里塞来一张卡。
若是不赌博不吸毒,卡里那笔钱确是能够支撑两人活大半辈子的。
可不巧的是他妈两者都沾,好赌成瘾,嗜毒成瘾。
日子每天都荒淫无度,就像活在下水道的蛆,汲取着那点血肉而活。
秦榛一天天长大,记事以来,他妈要么带各色各样的男人回来,要么就拎着钱包彻夜不归。
生活除了此,竟无其他事可做。
若是有男人来家里,他妈便直接把他藏进衣柜里,不管不顾地和男人上起床来。若是一夜豪赌回来,便永远像是输了一宿一般,拎起他就是拳打脚踢。
时间久了,任何事情也渐渐麻木了。他求着最好是来个天灾人祸,两人都别活了。
他对自己的未来无望,想着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不料他妈熬不住毒瘾从楼顶一跃而下,直接死在了他面前。
地上的血不多,却是头颅破裂,分辨不出的鼻子和嘴巴还沾着血迹。
他恨她,怨她,更有时甚至想杀了她,却从未想过她真的死去。
可是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
秦榛看见自己淡漠地踩过他妈的尸体,面不改色地往漆黑楼道走去。梦境转换,一瞬间走进漫长的隧道中,尽头幽暗无光,脚下踩着黏腻的血,像是三伏天污水横流的垃圾,气味恶心透顶。
梦到最后,恍如一会是梦中人,一会又成了观梦人,怎么也醒不来。
他想,他受够了。
突然地,隧道里响起熟悉的回声,似是凿开石壁沿着罅隙渗进来的微弱光亮。
“喂,秦榛。”
秦榛慢慢睁开眼,揉着眼睛缓缓地坐直身。他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才堪堪转了一格。
以为做了很长的一场梦,不想短短一小时竟看完了整个童年。
他从不愿去回想的过去,在无意间回首时,才知道那里空缺得只有那几个画面。睁眼闭眼,却全是满目的红色和他妈面目全非的脸。
有人在背后轻轻拍动他的肩膀,秦榛知那人是谁,却仍是愣愣地回头。路满拿着一大摞试卷,她的手指瘦削有力,倒影在白纸上微微成影。
秦榛脑子一阵恍惚,仿佛又看见云蒸霞蔚的日出和波涛汹涌的海洋,脑子里回荡起古老寺庙里的深远钟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用力地跳动。
“难受?”
路满的表情有些疑惑,贴在秦榛额头上时,手背温暖而又轻柔。
仿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冬雪消融。抬头窗外青草盈盈,枝桠抽出新叶。
有人俯身跟他说,你看,你的人生虽身陷地狱,漆黑无助,却总有人撷晨光而至。
秦榛想,是的,她一直都对他很好。
“回神了,发什么呆呢这是。”
秦榛接过路满手里的试卷,心跳异常加快,脸颊微微有点发烫。他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直到路满等得有点不耐烦时,他才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路满沉默了半天,许久,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哦。”
* * * * * *
下学期的时间像是普遍比上学期短许多,路满只感觉开学才在昨日,却不料月考不按节奏般已经接二连三地来了。
所谓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崇尚题海战术的r高更是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从刚开学的入学摸底测试到上星期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