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籽做梦都没有想到(确切地说,做白日梦都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心酸,好不容易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刚上了七天的班,而且是连续上了七个夜班,竟然在那个下午从睡梦中被本地老保安员旺叔叫醒:
“收拾下个人物品,去财务部结工资,人事部领放行条,走人”。
“旺叔,咋回事?”
“母鸡啦(不知道)!人事部电话通知的。”
旺叔操着生硬的东莞普通话答到。看着坐在上铺铁架床呆呆的杨籽,旺叔似乎是安慰的说:
“听广(讲)夜班的五个都被开了,保安队长也开了,是因为前晚厂里被偷盗的系(事)。”
刹那间,杨籽清醒了。是的,前天夜里工厂失窃了。配电室旁边的发电机房,里面三台大型发电机的主板被盗了。第二天早班电工检修时发现被盗情况,通知了门岗保安,门岗通知了保安队长,保安队长上报了副总经理庞小姐。
治安队的先来了,派出所的又来了,刑警队的也来了。据说一块主板价值八万元。发电机修复至少要三天。三天时间,对于普通打工仔打工妹来说,仅仅意味着几十块钱的工资。可对于工厂来说,三天白班车间停产,直接间接损失达到上百万。当时东莞电力不足,企业要错峰用电,一般工厂都有自己的发电机,以备停电时保障正常的生产。特别是有注塑机的工厂,停电就意味着灾难。“注塑机一响,黄金万两。”
警察勘察了现场,初步判断作案者为两人,从生产区后围墙翻墙进入的。发电机房留有十几个羊城牌香烟烟头,还拉了一堆屎,可恼可气的是,擦屁股用的纸,是从设在发电机房外墙上的保安员巡逻签到簿撕下来的。
当然,这些消息杨籽都是听说的,听那些去打卡上班,因为车间没有电又返回宿舍的男男女女员工给他这个管宿舍的新来的小保安叙述的。他当时听说后很惊讶,但是他没精力操心这些事。他就想着早早交班睡觉。上了12个钟的夜班,男女宿舍两栋6层高的宿舍楼,每栋每层都有一个签到簿,不间断的巡查签到,的确很累。几天来,每到凌晨四五点钟,巡查时,男女宿舍传来的呼噜声、梦话声、放屁声,交织在走廊的灯光中,就变成了一个个瞌睡虫,叮咬着头颅,奇痒无比。他只能靠着做俯卧撑、蹲立、踢压腿等来驱赶它们。直到后来半年时间他才知道:像这种岗位的保安员,完全可以后半夜跑到楼顶的天台某个角落睡会觉,天亮前把签到簿收拢起来一次性签完,然后再放回去。只是他不懂这样做,也没人指点他。
杨籽从上铺跳下来,才发现同宿舍的其他6个同事,除了两个白班的,其它4个床铺,有两个已经空了,另外的两个也是行李用品都收好了。看来是真的要走了,又要找工作了。刷牙时他一直在想,去哪里呢?又能去哪里呢?去市区八达路的智通人才市场,住10块钱一晚的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旅馆?还是去花园新村集体租房的老乡那里?又怎么说?告诉人家上七天班就被开除了?牙龈刷的出血了,洗了把脸,整理下头发,沮丧地朝写字楼走去。中途碰到两个手拿放行条的同事,和他打着招呼,自嘲般的对他说
“你真能睡?现在才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此刻的杨籽没这么豁达,苦笑了一下算是应付。他们都是做了两三年的老员工,最少的两个也做了两个多月。只有自己是个短命鬼,刚过头七,就被开除?沉痛地上到二楼办公室,这是他第二次踏进这个办公室,只不过上次是办理入职手续,而这次?唉!
也不记得财务室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月薪450元,结算105元,在一个单子上让签字,签完名后,然后递过来一大一小的纸币。攥着两张纸币,说了句谢谢。
杨籽颓然地垂着头往外走。差点和副总经理庞小姐撞了个满怀。庞小姐扶了扶她的近视镜,满脸歉意的说:
“杨籽,对不起!”
“对不起?你是领导,我一个打工仔哪敢承受?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突然间杨籽火冒三丈,嘲讽般的顶了回去。
“杨籽,真的对不起,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是香港总部的决定,虽然你是我亲自招的,我、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离开你们厂我也饿不死!这105块我也不稀罕!”
杨籽一下子咆哮了,把手里攥出汗的人民币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在办公区吵闹?
”一个瘦弱的老头走了过来,那个漂亮的总经理助理阿美小姐紧随其后,开放办公区的所有人都从自己的卡座站了起来,朝这边张望。庞小姐惊慌地迎过去说
“对不起,冯生,一个被开除的保安员-----,我会马上处理好的-----”
“怎么回事——?哎老爷子,你应该也是领导吧?你给评评理,你们领导都这样处理事情的?”
“小伙子,先不要激动,到我办公室来,慢慢说怎么回事?”
被庞小姐称作“冯生”的老者,和善地对杨籽说,同时摆了两下手,其他站立的人员随即坐了下来。
“谢谢,我就在这里简单说几句吧,耽误您几分钟好吗,说完马上走,绝不闹事。”
杨籽平静很多,语调语气放缓下来。
“好的,慢慢说,不急。”
“公司发生这样的失窃案,给工厂造成这么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