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东侧,有上东门,上东门左近,洛水以北,有两个坊市,分别为积德坊、教业坊,两条方式之间,有一条宽阔大街贯穿分界,街道名称是德业大街,大理寺在这条街上,常有囚犯槛车在此通行,多是流放或处斩的重刑犯,洛阳本地百姓口口相传,称其为业报大街。
权策平日的活动多在西城太初宫附近区域,今日绕了远路,经过这条街,时间许是不巧,刚好遇到大理寺官差押解囚犯出城,他勒住马缰,在一处巷口伫立避让。
领队的主事官员身穿绿袍,七品官装束,正是大理寺寺正来子珣,五品寺正,被宋璟按下两级,做起了事务性的活计,主政一衙的梦想更见遥遥无期。
来子珣看到了权策,阴沉的脸庞,瞬间扭曲了几下,脖颈僵硬地转开,到底是心机深沉,身子仍是稳定如恒,不紧不慢走过这段艰辛无比的路,心中的怨恨和羞耻交织,难堪到极致。
有那么一瞬间,来子珣甚至想到当场撞墙而死,头颅血迸溅,弄权策个满头满脸,且看他还能锦衣华服,风轻云淡否?
然而,他不会这样做,他要留着有用之身,扬名立万,洗刷今日耻辱,若有朝一日,权策成为他阶下囚,定要让他受尽人世间所有的羞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呸”来子珣吐了一口口水,里面有血,也有碎牙。
后面的槛车中,李义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眼神空洞无神,已经失去了神智,他将被极刑处死,作为一个世家子,假如他更懂进退,假如他更善隐忍,远离是非,并不会落到今日下场,也不会牵连整个宗族。
再后面便要闹腾一些,刘家兄弟,都被判了轻重不一的杖责和流放刑罚,最轻的恰是刘行感,他只有谤议朝政,懈怠公事两条轻罪,被判了二十脊杖,流放江南道黄州,他的大兄,雅州刺史刘行实罪责最重,杖一百,远窜岭南道琼州,看他瘦削的身子骨儿,能不能活着领完这一百杖,都是未知之数。
“权策,权策,阴险小人,无耻奸佞,阴谋害我,你不得好死,我必不与你干休”刘行感骂了一路的街,就职的春官衙门,查案的秋官衙门,处刑的大理寺,逮谁骂谁,现在看到了仇人,分外眼红,他的一番遭遇,全都因替李义揆出头弹劾权策而起,他自然是没有错的,一切都是权策的错,骂的天昏地暗。
“啪”一条黑漆水火棍正正打在刘行感的嘴上,鲜血横流,下手的是带队典史,随便打得一棍子,很见功力,一颗牙都没掉,刘行感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呜呜惨叫。
“权郎君恕罪”典史一溜小跑,到权策马头前,一连串点头哈腰。
权策摆手示意无妨,一个小动作,让那典史像是得了多大体面一般,挺胸腆肚,满面红光。
刘行感见得这一幕,目眦欲裂,车都走远了,还扭过头来,冲着权策的方向继续哇哇大叫,倒是有些刚烈汉子的气势。
“呵”权策自失地一笑,抖抖马缰,策马离去,他是故意来这里的,毕竟是自己运筹了许久的成果,灭李义揆,罚刘行感,制来子珣,救欧阳通,目的基本达成,想着来看看,然而真的看到了,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南市,悦来客栈。
这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角抵擂台和说书先生两大特色,吸引了大批宾客来此地猎奇。
准备好的角抵演员,擂台上的表演项目,几乎派不上用场,神都的纨绔子弟圈子,将这里当成了约架圣地,要早早来领号牌,晚到了,便轮不上了。
还有说书的,说的不是唐传奇,没有鬼神妖魔,换了个说辞,叫什么武侠的,里面有名门正派也有歪门邪道,乒乓四五打成一团,颇有兴味,那些门派正好跟店里桌子上的桌号相对应,产生了很是离奇的效果,武当少林什么的桌子从来不空,几伙儿人挤成一团,星宿派阴癸派什么的,愣是空着没人坐。
包厢里也是一样,华山之巅,活死人墓什么的,大家都喜欢订,黑木崖、绝情谷便无人光顾。
芙蕖原本有意将这些不讨喜的桌名和包厢名字换掉,权策不让,他并不是在等口味清奇的人光顾,而是相信,有黑才有白,没有这些不受欢迎的座位包厢,也就没有受欢迎的了。
权策来到悦来客栈的时候,正是午膳时间,店里人声鼎沸,店外也排了挺长的队伍。
“大郎”
“权郎君”
刚进门,就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占了好几张桌子,足有二十几人,他认得的其中几个,葛绘、涂祁佑、蔺谷,这些人都是天授元年的制科进士,葛绘他们几个,是混得最好的,有个例外是萧敬,他的年资要丰厚一些,年过而立。
见到他们,权策并没有意外之色,事实上,这二十几人都是无翼鸟甄选过的可用之人,权策不方便直接出面,便委托了萧敬和葛绘代为出面,这是他的青年军。
“表舅,葛兄,诸位兄台有礼了”权策上前问候。
“大郎,相逢便是有缘,这里可有不少同年对你当日吟咏青玉案的英姿念念不忘,不如一起饮上几杯?”葛绘洒然相邀,他如今在官场找到了些乐子,当个清贵御史,清淡的性子随意挥洒,竟然步步高升,身边聚了不少志同道合之人,颇为快活。
“正是这个话,大郎,来,喝两杯”萧敬虽是长辈,但一直受到权策提携,并不拿捏身份。
“权郎君,托你的福,我们能成首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