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二年正月初八,神都内苑,车马辐辏,偌大的场地,达官贵人、富商大贾云集,留驻神都的四方外藩使团也纷纷前来。
宫中发出左羽林卫禁军,却不封锁门禁,只在神都苑巡弋,在宽广的看台左近驻扎守卫,那里已经更换了许多次旗幡、装饰,席次也随之延伸开去,越来越漫长,开始只有义阳公主、太平公主和定王武攸暨要来,后来皇嗣李旦、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都要来,再后面,皇帝陛下要来,武氏一干公卿勋贵趋之若鹜。
左羽林卫大将军周仁轨骑着马前后巡察,脸色很是难看,昨日夜里,太仆寺卿崔湜登门拜访他,云山雾罩聊了许久,品了茶,喝了酒,明里暗里的意思越说越是分明,宫中上官昭容对他坐着的位子有意,想要请他以文转武,移步担任冬官侍郎,他没有答应,也不敢直接拒绝,只是含糊着,说要想一想。
他也是有根脚的,他的恩主是韦温,曾经是韦皇后,如今是庐陵王妃的堂兄,被巾帼宰相要求腾位子,应当是个荣幸了吧,若是没有韦温的干系,上官婉儿定然不会如此客气,直接下手拿掉他就是了,在左羽林卫那么久,他尽自小心,把柄却并不少。
周仁轨回了回头,身后跟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羽林将军,一个是利州宗室远支武秉德,一个是右羽林卫大将军的女婿野呼利,他们要么是权策一手拉扯起来的,要么是与权策打了许久交道,更曾同袍出征,浴血疆场,与他这个大将军,都只是表面功夫,丝毫不贴心,朝野疯传上官婉儿与权策交恶,或许可以从这里做点事情,引权策插手进来,让他们神仙去作法,抵住上官婉儿的魔爪,自己安安稳稳坐山观虎斗?
周仁轨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此事可行,但与权策联合,也不是空口白牙就可以的,势必也须拿出筹码来交换,只不过需要韦温和房州那边出手,他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能让权策动心的筹码,权策放了两个干将在他身边,不掣肘他都是好的了。
“大将军,此地乃陛下目力所及,这个士兵手掌有残缺,恐有碍观瞻,损伤陛下雅兴”武秉德和风细雨地道。
“武将军所言极是”周仁轨点了点头,武秉德摆摆手,自他身后的随从兵马中,走出一队六十人,替换了此地值守的整队兵马。
周仁轨捋了捋胡须,试探着搭了一句话,“武将军行事干练利落,勇武亦是我军中翘楚,权郎君慧眼识人,只可惜未得实职”
“大将军过誉了,陛下明见万里,权郎君才具世所公认,又蒙陛下爱重,入朝为陛下效力,只是早晚之事”武秉德神情有些莫名,虽将场面话圆了过来,终究有些慌乱之色。
野呼利眼睛轮了一圈,赶忙插言打岔,“大将军,时辰紧张,警跸还未曾检查,不能再耽搁了,免得误了差事”
周仁轨经年老妖,自然察觉出武秉德的异常,却佯作不知,顺势策马道,“野呼将军说得对,我们走吧”
巳时整,神都苑马球场四周的看台,已经是人头攒动,前面的贵宾坐席,也坐满了高官大将,只有皇族的贵人们还未下降。
未几,庄严的号角声四起,左羽林卫快骑突然发飙,由马球场入门处兵分两路,疾驰在马球场最高点会和,却并不停下,回到入口处,缠成了两个圈。
其后,东都千牛卫入场,这支功勋军卫全员徒步行进,威势却仍旧不凡,无视左羽林卫的兵强马壮,高傲不可一世,左羽林卫的兵马见千牛卫过,无不抚胸行礼,眼中火热,这还是当初在西塞与吐蕃鏖战之时留下的习惯,保存至今。
自谢瑶环解去兵权,泉献诚曾短暂领过此军,泉献诚撞柱自戕之后,东都千牛卫便没了统领将军,武后令拓跋司余管领万骑和焰火军,却没有提及东都千牛卫,因此,东都千牛卫实质上的长官是千牛卫羽林中郎将韩斋和王晖二人。
说起来,东都千牛卫的番号,已经不合时宜许久了,毕竟东都洛阳都改名叫神都了,但向来喜变的武后,却丝毫没有动静,他们也成了唯一留存了长安都城痕迹的军队,朝中倾向李唐或同情皇嗣的臣僚,无不高看一眼。
“陛下驾到”小太监扬起嗓门,高亢如云的唱声传到神都内苑角角落落。
看台四周的众人一同起立,躬身下拜,武后盛大的銮舆之后,跟着数十上百的贵人车辇,琳琅满目排列出去,霎是壮观。
武后款步迈上高台御座,平伸双手,宽阔的衣袖垂下,流光溢彩,高举双臂,环绕高台四周,高声道,“众卿百姓,且请平身,今日朕与民同乐,非止是尔等君王,亦是一舐犊祖母,今日马球赛,乃金玉姻缘之使者,为促成此事,朕与权策一同任性,若能得成佳话,愿诸卿百姓,同为见证,共饮三杯,若事有不谐,朕愿自罚抄经茹素三月,以告慰江山社稷”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看台四周称颂服膺之声响彻四方,便是桀骜难驯的外藩使团,也为武后的开明诚挚所折服,撅着屁股跪得端端正正,心甘情愿。
武后满意地笑了,纤腰款摆,扶着御座的龙首,缓缓落座,“宣轮台侯、天水公主上前”
权竺拉着权箩的小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红毯大道上,看台上成千上万的目光,追着一蓝色一粉色两个小小的身影,朝中显贵对权竺已经不陌生,这个不到八岁的小儿,独享荣宠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新鲜了,那个五岁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