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苑,相王府外。
“哈哈哈”
相王李旦屡次向宗正寺抱怨,言及这处府邸太小,不仅不符合亲王规制,连郡王规制也差着。
却是不假,府邸深处有洪亮恣意的大笑声传出,响遏行云,在外头,竟然也隐约可闻。
阖府上下人等,都放了不少赏钱,喜气洋洋。
“嘿嘿嘿”相王府长史武崇敏带着嬉皮笑意,一摇三晃出了府门,手中拿着两个锦缎钱囊,在手中一抛起,一落下,垫着玩耍。
出府之后,行走不远,在路边见着一群小内侍,围成一圈,屏气凝神,盯着中间的什么东西。
武崇敏眼睛飞快扫了一眼,见着最里边有个年岁最小的,当是神都苑宫监杨思勖的干儿子杨三顺,眼珠一转,迈步走上前去。
“嗯,咳”武崇敏重重咳嗽了一声。
小内侍们受到惊吓,纷纷转身,有识得他的,带头躬身行礼,“拜见信阳王”
武崇敏嗯了一声,揉了揉下巴,几大步跨上前,低头一看,却见一个不大的瓷钵里,两只黑头蟋蟀正在奋勇厮杀,不由呵呵一笑。
这便是上行下效,皇家贵人们,喜好玩弄斗鸡,相王李旦便是其中佼佼者,有地方进贡,专人驯养,相王府内苑的斗鸡几乎可以食肉,野性十足,底下的人,并没有这些便利,只得另辟蹊径,就地取材,鸟雀鱼虫,无不拿来赌斗,这群小内侍,当就是在神都苑的园林中捉了蟋蟀,拿来赌彩头。
“唔,不错,你们赌的什么?”武崇敏似是颇感兴趣,转身询问。
脚下似是不小心,乌黑的皮靴踢到了瓷钵上,踢翻了瓷钵。
两只蟋蟀原本将要分出胜负,有个体格稍弱的,已然只有招架之力,趁着变故,飞快自倾斜的瓷钵边缘翻了出去,寻了个花坛边的孔洞钻进去,逃之夭夭,另一个要获胜的,反而慢了一拍,在瓷钵里头横行了片刻,才晓得去追逐更广阔的天空。
片刻功夫,两只蟋蟀便都不见了。
那群小内侍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眼中却都流露出心疼之色,杨三顺眼圈微红,已经有些哭鼻子的征兆,那只获胜的蟋蟀是他的,寻摸一只能斗的蟋蟀,可是不容易。
武崇敏尴尬在了当场,将手中的两个钱囊塞在杨三顺手中,“唔,我似是见过你,这钱囊是相王赏的,送了给你,拿去让你干爹杨宫监与你买更好的蟋蟀”
丢下一句话,有些狼狈地快步离去。
杨三顺捧着两个华丽的钱囊,眼睛闪了闪,挥手拒绝身旁众人的挽留,一阵风般跑远了。
未久,神都苑宫监杨思勖乘着暖轿,向东宫行去。
此时的东宫,笼罩在低气压中,难以喘息。
尤其是东宫中心地带的正殿花厅。
太子妃韦氏、太子李显、义兴郡王李重俊、安乐郡主李裹儿,都在这里,李显和韦氏并肩坐着,李裹儿和李重俊站着。
坐着的李显,很是不安,努力缩起肩膀,避着韦氏,短短时辰,他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借口,想着离开这是非之地,却都给韦氏驳了,韦氏也没有叱骂他,但她板着张冷脸,眼中含煞,只坐着不出声,令李显心惊肉跳。
反倒是站在一边的李重俊和李裹儿两兄妹,要从容一些。
李重俊垂着头,低眉顺眼,毫无表情,双眼没有焦距,双耳也似在扇风,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李裹儿镇定自若,把玩着修长的纤纤玉指,指甲上才涂抹了凤仙花油,不是以往喜爱的少女粉嫩颜色,而是大红色,红得透亮,红得发光,显露出诱人的成熟风情。
见了李重俊和李裹儿的情态,念起已逝的嫡子李重润,韦氏心中痛煞。
“李旦,李旦,他怎么敢?”
尖利的嗓音在花厅回荡,韦氏疯了一般将桌案上的茶盏器物一股脑挥落在地,抄起后头装饰的仪刀,乱劈乱砍,左近侍立的内侍和宫女有几人被砍中,鲜血淋漓,又是痛,又是怕,尖叫声,哭啼声不绝于耳。
花厅中乱成一团。
云奴等人第一时间涌了进来,挡在了李裹儿前头,李重俊身边也有两个内侍奋不顾身护着,反倒是东宫名义上的主人,太子李显,孤零零一人,龟缩在一个百宝阁后头,瑟瑟发抖。
韦氏发泄了怒气,袍袖一摆,“滚,都给我滚下去”
花厅里的内侍宫女,小命得保,忙不迭向外跑,只有韦氏的贴身宫女月奴,仍旧守在旁边。
“母妃,且息怒吧”李裹儿淡定如恒,缓步走上前,“此事也不一定就是相王叔所为……”
“不是他,还会有谁?”韦氏咬牙切齿。
李裹儿盈盈一笑,“也说不准,并没有谁下黑手,真就是那朝官承受不住了呢?”
“嗤……”韦氏嗤之以鼻,她得了武三思的暗中传信,早已发现了豆卢钦望那条老狗的异动,只可惜没有真凭实据,若是不然……
“砰”又是重重一拳锤在桌案上,悔意和恨意同时浮上心头。
与李旦因山南道通商府之事结怨,揭露了李旦在地方上的暴行,李旦会有所反弹,在她预料中,但没有料到,那厮竟然如此阴毒狠辣。
营救韦淋,实在不该用力过猛,若不是她的命令,王同皎和韦汛也不会穷尽手段施压,给人可乘之机。
一出栽赃嫁祸、借题发挥的连环计下来,韦淋没保住,两个得力臂膀,同时落得停职待勘的下场,还让她平白得罪了权策,真真可恶至极。
“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