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意外,唐家马帮两个月没出门。大骡子大马关家里,草料抵不住,当然不是个好法子。召来李管家、重生和米二,祖德老爷直接把话说了:“生意嘛,跑出来的,不能因一次意外,而彻底关了财门。”
米二及时把话传上山:“唐家又有大买卖。”
“有些不对劲,遭抢一个月时间不到,头号骡都死翘翘了,他唐家不闻不问,反而整出这么股风来?”刘大用多了个心眼。前不久才干过漂亮一票,够他们乐活一阵子,于是,刘大用天天缠着米花,大口酒肉,神仙般过日子,没心思理皮下山。
广西边境停了战火。法国生意人最懂得算计成本,重又回到越南。唐家大院走出的这趟买卖,终点仍是越南河内市。唐老爷和李管家精密合谋,重生同样当马锅头,为防万一,派出许多家兵随从,并暗地里死盯米二,不让他有机会在路上做手脚。关键卡口,老爷离开兴城的时候花钱打点过的,肖警长会布置官兵的。一路顺畅,驮队接近黔桂两省交界了,都没遇到什么岔子。出了贵州,肖警长的人可管不了,几个重要据点布防的官兵先后撤走。为防在广西境内遭遇不测,十二个家兵继续跟随马帮。
法国人虽是吃了败仗,但镇南关越南边境的法国人仍不好惹。
今日,马队多出十二个家兵,人人配有二十响,重生心里特别踏实,决定改道走广西梁子山,绕开镇南关。重生觉得:“梁子山苗民,普通老百姓。他们的起义军被官府打散,痛恨的是朝廷,和咱们赶马做买卖的人,不会坏和气。万一万一,出点啥岔子,我十多二十号拿枪的弟兄,也不是吃干饭的。”
可是呐,梁子山苗人哪里吃这一套。自从被迫进山避难后,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孤岛生活,从来不理皮山外的事。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时常举行各种复仇祭典。祖辈和官府结下的仇恨,一代传一代。
梁子山苗民攻击对方的最好武器就是放蛊。平日里,精心培养一种毒虫,通过蛊咒和神秘法术施予蛊毒。蛊毒乃人间奇毒:毒上身,重者七窍流血当场死亡;轻者全身红斑,塌皮瘙痒,千百只虫子般嗜血,非得把你的血肉吸干嚼尽,才让你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蛊毒无药能治,唯一的解毒法是施苗族独有的神秘术,借以驱除蛊虫,排除全身毒液。苗民放蛊的方法比较简单,只需把蛊虫放到一根细细的竹节筒里,对准人轻轻一吹,蛊虫飞出,叮咬皮肤,让你毫无任何知觉就中毒。
这天,唐家马帮驮队进山,不到半山腰,梁子山苗民就开始尾随了,只是见赶马人个个挎着明晃晃的家伙,人马差不多一样多,因而躲丛林里悄悄动手了。
山中无人打搅,重生倒觉轻松。
“梆当。”一个背枪的年轻小伙子突然倒地,鼻口流血,重生一下子警觉起来,喝住驮队。紧接着,又一人倒地,神志不清,脚手抽疯几下,死了!……又有人倒下……,连扣动二十响扳机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出事了!”重生大喊。
刚喊出第一声,他只觉脑袋一阵晕乎,整个身子软瘫下来。迷糊中,见丛林中一个身影飞快闪现一下。一个,两个,三个,……不对,一群。他们个个身手敏捷,只一闪身就不见了。
随从的家兵,只一人开了两枪,便再无还手之力。
顾不上驮队,三个没受伤害的人,眼疾手快:一人拿家伙冲前,四处打冷枪。一人背起重生。再一人,随手牵了一头黑骡子,掉了魂似地往山下跑。骡子背上的货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翻掉的,及至山脚,只剩一架马鞍子。
马帮遭苗民放蛊。重生中毒不算太深,神智倒还清醒,就是全身动不得,使不出力来。中毒较重的人,全死山里了。趁着清醒,三人迅速把重生扶上马,抓紧时间赶回路。那阵子,谁都不晓得累,再高再陡的山坡路,一个劲小跑。……足足四五个小时的紧急小跑,天刚擦黑,到达舍得马店。骡子透身汗渍,像刚从水里捞出的一样,支撑不住,两脚一软,仆躺在马店门口的老槐树下。透身的汗,牛屎马粪的,裹了马背全身。
马店的吴掌柜见过苗族蛊毒,懂得一些简单对付的办法。立马安排店中小二烧一大锅烫水,灌满家里的大木桶,把重生整个人浸进去,足足泡了两个钟头。蛊虫倒驱出体外了,但他们半天的疾驰奔跑,血液加速循环,蛊毒早已灌入血液,全身受到感染。由于中毒轻,一时没大碍,烫水浸泡,重生心智正常,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但吴掌柜的脸上始终没表情,他太晓得蛊毒的厉害了。
舍了钱财和十几条人命。这回,唐家真的出大事了!
“管不了这么多,先回去再说。”四人不敢多留。次日,依着重生的话,抓紧时间赶回路。
……
知道实情,祖德老爷呆坐一号大院太师椅上,整整一个下午没说话。
次日黄昏,再见老爷,他手里多出一根桃木拐杖,神色呆老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