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队车马在蓟北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缓缓驶过。
虽还未到辰时,街道上已有了不少行人,道路两旁的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里也飘满了食物的香味,很难想象这是在距离两国边境最近的地方。
偶尔也能看到有一些士卒在城内巡逻,衣着统一,行列齐整,无一丝颓靡之气。
此时,车上的幕帘忽然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正是王权少裴。
王权少裴和吹雪那晚受了些许轻伤,休息了两日也并无大碍。不过冯子正那小子竟被李弘景说服与他同上老君山,这倒是出乎了王权少裴的预料,他们二人昨日便离开了蓟北城。
“范公管的好边境啊...”王权少裴目视着繁华程度完全不输于南方的市集模样悠悠感慨道。
“王爷过誉了。”旁边的一位将士低头抱拳:“全赖皇上和长平王坐镇中枢,才能天佑大虞。”却正是范遥。
昨晚范公亲兵先至,说在边境带队巡逻的范公已到蓟北城。于是今日,范遥便亲自来接他。
“范兄无需谦虚。”王权少裴摆摆手,理所当然道:“谁不知道自我大虞立国以来,北越胡人的人马就没有停止过想要南下的想法,百年时间,这里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建长城也好,和亲也好,都几无作用。而范公十五年前进谏 一文 平戎策,才真正安定了北方。”
“对了,范公近来身体可好?”
“托王爷的福,上将军目前身体健朗,无甚疾病。”范遥答。
范遥与王权少裴一同经历碧水岭之行,对这位王爷心中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但是对其此次专程前来边塞的目的,他心中仍是十分好奇。
犒劳军士,封赏有功官员,大不了派个心腹之臣来即可,何必要动用天子唯一的亲弟弟?但这话却只能放在心里,他还不够资格去问。
“那就好...”王权少裴随口说着。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车队便停了下来,此时王权少裴好不容易嚼完吹雪在街边给买的粗面馒头。
下次还是骑马好了,车里实在太闷。他想。
偌大的“镇国将军府”门匾之下,赫然屹立着一位铁甲老人,须发皆白,却一点没有佝偻之色。
范遥刚要迎上去,老人却先一步朝着王权少裴单膝跪地:“老将范文,拜见长平王。甲胄在身,恕不能全礼。”威严洪亮的声音让还没睡醒的王权少裴为之一振。
“哪里哪里,范公快快请起,晚辈当不得您的礼数。”王权少裴赶忙扶起面前看似模样与平常的武夫并无二致的老人。
花白的鬓发,衬托着慈眉善目的面容,使得这位边关重将看起来愈发苍老了。
可是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这位镇国将军,大虞可能还在,他和他的皇兄肯定早已不存于世了。
对于这位将自己一生奉献给社稷的栋梁,他唯有敬重和钦佩。
而这位战场老将,也在悄悄打量这位名气颇大的王爷,看起来虽有些柔弱之气,但经过范遥昨夜向他报告了碧水岭一行的经过,包括劝服冯子正的那番有理有据的言论,还有遇到伏击时,敢于亲手弑敌的胆气,都说明了至少这位天子的至亲手足,必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随和。
简单寒暄一番后,王权少裴和少裴便被带到议事用的书房。二人相对而坐。
房间陈列简谱,除了一张案几,便只有塞满竹简文献的书架。
“听闻范公去年写了一首渔家傲的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王权少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确有此事,当时是臣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从军往事,所以写下的,让王爷见笑了。”老人正要端起杯子喝水,愣了一下,笑道。
“这可不像是当年弃文从武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范文公所写的。”王权少裴把玩起青瓷杯子,调侃道。
说来这位范公的经历也算传奇,范文先祖曾任周朝宰相,扬名一时,但后来家道中落,到范文这一代已经是极为困窘。但范文自小聪慧,又喜读书,家中又没余钱买,于是他便与大户人家借书来抄,到后来去洛京求学之前,他的床上堆满了手抄的书籍。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他高中进士,仁宗钦点其探花郎,被授予七品翰林学士,诗词文章可谓当世大家。过了几年,朝廷在与西凉的战役里屡次失败,范文上书自愿为武将,保边境太平并立下赫赫战功,后屡次升迁,已达武将的最高级别,升无可升。以文官始,显赫于兵法谋略。真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之后文人便有口相传道:弃文从武范文公。永不录用风满楼。以文才扬名,却以武功(军事)显赫,这当今天下也仅此二人而已。这也说明了二人在天下士子中的地位。
“王爷说的有理。”范文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低头看向案几一角:“当时是臣少不知事,其实现在想来,无论是为官为将,都可以报效国家。但臣,至死不会后悔,守卫我大虞边疆。”平静的话语暗藏着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
王权少裴无言地起身拱手以拜。
“恕老臣斗胆,王爷此次前来,该不是只是为了封赏我蓟北将士才是?”如鹰隼般的目光望来,王权少裴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被看穿的感觉。
东边的窗子里探进来些许阳光,金色的微末在窗边飘荡。他瞥了一眼,正色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范公,其实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