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停,天色却未转明,乱石岭上雾气腾起,形状随着气流变幻,阵阵凉风在山谷中发出“飕飕”的怪异呼啸,闷雷不断传来,顺着东西走向的岔路口字形谷地,在其中盘桓良久才渐渐不闻。
库吉特人、牡蛎港走私者、诺德海寇,三方共同避雨的临时营地就设在山麓附近,避开了溪滩水流方向的一片缓坡。因为正午已过日头西斜,浓厚的云层遮蔽加上山体阴影的笼罩,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大片的积雨云正从天边扑来,暂时还看不到云层摩擦电光闪烁,轰隆隆的雷声也很是低沉,但乍然而起的那一下却令人毫无准备心神不安,在这突兀的雷声刺激下,弗莱特的心脏抑制不住的胡乱跃动,肌肉紧绷一副随时准备蹦起来跑路的姿态。
除去环境导致的安全感缺乏外,弗莱特心中还有些许的好奇以及幸灾乐祸,在他看来“小唐”那家伙就是忘恩负义,获救后坐在马上对他却不管不顾,也不知是真的要死不活还是装出来的,回到营地却强挺着配合其所谓的“义父”做戏。现在看看下场如何,拼了命去出的风头也不过换了些微薄且没有当场兑现的升赏,弗莱特突然就觉得胸口那团郁愤的气顺了,嗯,还要在心底里道一声活该,丝毫不觉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否有些气量狭小。
至于唐祝,交代了两句仔细救治、好生看护之类的场面话就闪人了,就营地这二百多探马军精骑和随军佐吏,除了几个因为没有提前站队,而被塞加从汗帐暂派下来的怯薛军将佐外,哪个不是他的本部亲信?就算是有着监军意味的阿骨尔,早些年间在质子军中那也是跟他有交情的,塞加这也是刻意为之,对阿骨尔和唐祝来说都算是在释放善意,这位新上位的可汗尚未完全掌握汗帐中枢大权,而压服本部权贵的同时那些受排挤的外族将领当然是值得其拉拢的对象,不得已的贬谪只是一时的。再比如顿都石,算起血缘跟唐祝的母族也算沾亲带故,其祖是率部跟从他家起兵的宿将,更是他年少时的弓马师傅,其父不仅做过他的伴当更曾并肩奋战,这种数代人结下的羁绊甚至远胜血缘。至于“小唐”这样的义子,孤儿军里要多少有多少,之所以能让唐祝高看一眼,不过是在几乎没有教育资源供给的环境中,除了军中把式外的人局等等全凭自身天赋和勤奋自觉,而武艺一般的“小唐”在这些方面却远胜于同龄人。
说起来,封建军队中兵为将有的情形再寻常不过,平时就是依附于封建主的农奴,这样的士兵对于战斗向来是缺乏积极性的,纪律由严苛的军法维持,激发士气则要看赏钱的多寡。而作为将领私兵,也不过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稍稍有些保障,但实际上真到了兵荒马乱的时候,没人料得到明天是什么样。这样的士兵缺乏信念、荣誉感,只注重当前能享受到的利益,大多是些目不识丁的粗莽武夫,大部分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了增加在战场上的存活几率又或有些野心的,无非是磨练自身武艺和拉帮结伙,几乎没人会花费时间去识字习文,想从中提拔冲锋陷阵的基层军官一抓一大把,却没有太多的培养价值,所以“小唐”在作为牙兵后备的孤儿军中才显得鹤立鸡群。可即便如此,唐祝也不会太过关注,他会给予机会,却不会如自家子侄般悉心教导,他毕竟是掌握数十万军民生杀大权的一镇藩帅,麾下有的是渴望向上攀爬的小卒子。
出使波拉克尼亚的库吉特使团在日瓦丁便分作了两部,唐祝以精锐骑从为护卫前往卡拉克里亚进行游说,而大队人马则继续沿着北上商路做应有的官面文章。但所谓的分头行动其实另有目的,北境虽然人烟稀少,可从卡拉德帝国至今,再怎么开发缓慢也是有数百年了,波拉克河流域和北上商路沿线的人口还是相当密集的,真要是离开这两条主要路线,骑兵的补给就很成问题了。而且唐祝根本就没打算隐藏行迹,看似偷偷摸摸撇下大队人马作为掩护,一路上却掩耳盗铃般的示人以拙,吸引波拉克尼亚贵族同盟几大诸侯,以及反对和议的维吉亚人注意力。
唐祝的目的远远不止于此,这次出使不过是个幌子,从阿骨尔传达的命令内容来看,塞加对谈判能否成功并不在意。在庞图斯山脉诸要塞抵抗库吉特人的主要力量来自雪原三镇,库丹的胡当家族、洛玛堡的卡伦迪洛玛家族、库劳的克洛尔家族,这三家诸侯的领地占据着波拉克河中段以南及其支流洛玛河以北的河间沃土,是波拉克尼亚最精华的地带,水密布耕地享有灌溉之利,还有容易开采的大规模露天煤、铁,伴生资源也极为丰富,鱼类、木材、皮毛就更不用说了。库吉特人突破庞图斯诸塞中线萨吉彻堡后,三家诸侯的领地首当其冲,土地引发的冲突根本无从化解,即便达成和约也不过是暂时的,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距库吉特人大举进入卡拉迪亚亦有近二十年了,在杰拉克自认实力不足放弃东归争位建立起统治后,他们对这片大陆的过往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个大概。唐祝作为高层,深知日益衰微的芮尔典王室与各地诸侯的矛盾由来已久,五十多年前那场北征后王室借由投至麾下的依斯摩罗拉伯爵对库劳大矿坑的染指,更是如同从波拉克尼亚同盟诸侯的心尖上挖去一大块肉,虽然各镇诸侯一时降服但王室却未有伤筋动骨的处置,换言之是怕适得其反所以不敢逼迫太过。如今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