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再往下就要将自己的筹谋全盘摊开来给蔡巧珠说了——但那是说不得的,有些事情只要漏了一丁半点风声,就别想灵光了。不是吴承鉴不信任蔡巧珠,而是蔡巧珠这一头本来就不够紧密,先有侯三掌柜的事,再有魏老实的事,虽然都非蔡巧珠本心,然而毕竟都与她有所牵扯,指不定一不小心,自己与周贻瑾的谋划就会从她这里漏了。
故而先前叔嫂同心时,吴承鉴在最要紧的机密上也还瞒着蔡巧珠,更别说现在蔡巧珠已经怀疑了自己,若是此刻跟她交了底,回头蔡巧珠犹豫起来把事情拿去跟蔡母商量,吴承鉴就哭去吧!
他默然了半晌,说道:“大嫂,这事你就别再问了。总之如果你还相信我就听我的!便是阿爹在的时候,我下定的主意,他也都听的,我不说时,他也都不问了的。”
蔡巧珠的心里,却已经有了一根刺,这根刺不但是与吴承鉴有关的,更是与吴国英有关的,只是怀疑吴国英偏心的话,这话她还说不出口,到了嘴边转道:“如果公公还在,他毕竟是掌舵了的人,他老人家决定了的事情,我也就不问了。可是现在…”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三叔你虽然是当家,但你的决定让人觉得有问题,是不是大房这边就一句都问不得?”
吴承鉴听到“大房”两个字,痛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怒道:“嫂子,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什么大房!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一时暴躁了起来,满脸通红,话也说不清楚了。
这两年他当家做主,在外头任是内心火山爆发,言语间亦能冷静以对,然而人的情绪压力总要有个宣泄的地方的,他在外头有多冰冷,在家里头就有多热燥,在外头伪装得有多好,在真正关心的人面前就越不愿意伪装——哪怕是自己的负面情绪。
许多成功人士在人前表现得完美冷静,回到家中却判若两人,坐到了十三行保商的位置上,事业压力极大,叶大林在家里头怒气一发就作践妾侍和下人,也有这个原因在。吴家的家教不许如此,虽然博得了重情义的好名声,然而不能对外宣泄,便转向对内积郁。叶家那边发作完心里就舒服了,吴家这边积郁既久,人便易于躁怒,吴国英如此,吴承鉴亦如此,吴承钧之短寿,亦有此因——此是吴家不如叶家处。俗语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此之谓也。
这时吴承鉴因被蔡巧珠触及到了逆鳞,他又不能对蔡巧珠喷火,那火一憋回去,只感到自己头顶心热辣辣的,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爆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趁着还有理智,咬着牙红着脸冲出去了。
吴七惊骇地跟着走了,吴六惶惶进来,道:“大少奶,你们说了什么,昊官怎么…气成这样?”他是想到了当初吴承钧去惠州那一趟出了事,也曾是这个脸色。
蔡巧珠看见吴承鉴的样子,也是害怕惊惧,同时心里刺痛得厉害,捂着心口道:“别问了,别问了!我…我都不晓得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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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怒火冲天地回了日天居,两眼发直,直接躺在了躺椅上不说话。
叶有鱼看到他的样子吓坏了,连忙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吴承鉴不说,一张脸却越来越红。
叶有鱼情知必是在梨溶院惹的事情,顿足道:“我去找大嫂!”
吴承鉴忽然吼了起来:“不许去!”
叶有鱼前去不得,后退不得,看看吴承鉴的脸色越来越吓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忽然对旁边的冬雪叫道:“把昌仔叫来!”
冬雪莫名其妙地把昌仔叫了来,叶有鱼扯了昌仔的头发,对着他的肩头、胳膊、大腿等非要害处就是一阵乱打乱踢,把冬雪、夏晴都吓坏了,昌仔站在那里挨着忍着不敢动。
吴承鉴看在眼里,怒吼道:“你打他做什么!”
叶有鱼叫道:“我不知道!我心里受不了,你不说话,我又不能去找大嫂…我只能打他了!”
说着继续打昌仔,吴承鉴大怒,随手抓起旁边一个汝窑盘子就扔了过来,碎了一地:“住手!”
叶有鱼退开了两步,忽然狠狠的将身旁一个青花瓷瓶,朝着吴承鉴一推,哐啷一声推倒了。
吴承鉴怒道:“叶有鱼!你跟我发脾气是不是!你敢跟我发脾气!”
他气得跳了起来,抓起博古架另外一件瓷器,朝着叶有鱼,一个犹豫,转手摔到了地上,这一摔就再停不下来,将博古架上的古董一件接一件地往地面摔,陶瓷一摔即碎,书画摔不碎就撕了再踩两脚,最后两个古青铜摔不烂踩不扁,吴承鉴大怒之下,发狠将整个博古架给推倒了。
随着这轰的一下,他才算停了下来,坐回了躺椅上。这一番发作,不知作践了几千几万两的银子。然而吴承鉴的脸色也好了些。
叶有鱼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这才蹲到吴承鉴身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之前两人置气的时候,吴承鉴什么都不跟叶有鱼说,现在和好了,吴承鉴心中但有积郁,已经习惯了向她倾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大嫂她…她在疑我!”
这句话说出来,嘴里又是一阵发苦:“大嫂她…她说你虽然是当家,但你的决定让人觉得有问题,是不是大房…大房就一句都问不得了…”
说到大房两个字,吴承鉴声音都不自然起来了。
蔡巧珠那边因为牵扯到光儿,关心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