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柳琳就被柳念叫醒梳妆,老老实实坐在铜镜前,看着柳念忙忙碌碌的身影,漆器妆奁内各类珠光宝饰应有尽有,柳念左握红翠石珠钗,右拿金制流苏步摇,在铜镜前不停比划着,晃得柳琳眼晕夺过步摇插在发髻上道:“就这个好了,再挑都该花了眼。”
柳念由衷夸赞道:“姑娘的眼光真真是极好的,流苏步摇戴在姑娘头上有画龙点睛之效,明艳非常,到宴席上姑娘定是最为瞩目的。”柳念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今天是柳甄宴请宾客于畔乐阁的日子。出柳府大门,见华盖马车已等候多时,主仆二人生怕误事,柳念忙扶着柳琳踩上杌凳俯身进车,不料车内一人赫然坐着,她张目一望,柳甄面色阴沉,冷清的表情毫无丁点喜色,若不是柳念选的衣物是浅黄绢丝藂罗衫,她还以为自己要参加的是丧宴呢,不等柳琳坐稳柳甄质问道:“你昨日午后去朱家巷找过秦国质子了?”。
柳琳大脑飞速运转,想找出一个令柳甄信服的合理解释,怎想柳甄根本不给她机会一记凌厉眼刀划过挑明道:“你不是失忆了吗?为甚还记得朱家巷和赵政。”她暗叫不好:这小妮子真是够‘忠心’的,什么行踪都要报备一番,倒也是自己大意了,只顾着想崆峒印的事,忘了自己对外宣称‘失忆’。
柳琳讨好陪笑道:“念儿定未同兄长细禀,我也是和别人的交谈下才知道那里住的人是公子政。”
许是料到她会这么说,柳甄打断警告道:“这次我就不再追究,然下不为例,你要时刻记住柳家长女的身份,你外出所做的,在外人看来也表示了柳家的态度,安分守己扮演好你的角色就够了。”能看出柳甄对她找秦国质子的事情十分不满,自己也没办法自圆其说,只得佯装乖觉应道:“诺”
马车缓缓驶入正阳坊区,所谓正阳坊区,原是邯郸城繁华的商事大坊,后因吕不韦协助赢异人趁邯郸之乱逃回秦国,赵孝成王盛怒难耐,颁布王书:将六国质子府皆设于此,以统一管理,防止潜逃之事再度发生。
短短几年,正阳坊摇身一变,成为邯郸城内达官显贵与六国使臣的聚集之地,其间往来六国的商人、学子与士人络绎不绝,有谋求光明仕途的、有谈学论道结交友人的,还有六国来往打探赵国消息的质子门客,而畔乐阁是这些人设宴请宾的首选地点,说起畔乐阁也是有抹神秘色韵,外人不知它的东家是谁,先前仅只是商人行宿的良选,不知何时起它借着正阳坊名声大振,美名流传六国,引得众商对这个神秘东家赞叹不已。
一进畔乐阁,就见厅内黑压压一片,各色男女跪坐于桌前,柳甄逢人便停,遇人便聊,左右逢源,短短二十米的厅堂愣是生生走了半晌,后堂门口候着的仆从灵巧移步出来带路,将柳甄一行人领进一个宽大安静的雅间,待柳甄与柳琳落座,三四个仆从过来招呼,动作极为麻利地摆桌上菜。柳甄并不着急举箸,还在悠闲地对管家柳玮吩咐交代着什么事,苦了柳琳眼巴巴盯着案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想动又不敢动,一大早就没吃东西,马车上一颠簸,胃里早就空空如也,柳琳觉得她方才下马车走起路来都是飘飘然、软绵绵的,脑袋里正脑补着烩肉羹汤藕带的鲜美怔怔发呆。
“咳、咳”柳甄轻咳两声,柳琳抬眼才发觉柳甄已经起身立于房门前,同一女子叙话。女子圆脸盘,弯弯眼,眉目间有一股韧劲,虽不是标致的美人脸,但也十分有辨识度,柳琳慌乱起身微屈行礼,女子打破尴尬对柳甄道:“许久不见,琳儿都这么大了,出落地亭亭玉立,真是像极了姑母。”
柳甄接话:“就是较原来越发马虎了,还不见过你清姐。”知道柳琳不识此人,便在话语中提点道,柳琳复行礼道:“小琳见过清姐。”女子出手虚扶柳琳道:“方才不是行过礼了,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节。”柳甄悠悠发话道:“都落座吧,弟妹长居蜀地,许久不曾到邯郸,想必是馋了这酸汤鲜藕鳜鱼羹。”
管家柳玮附和道:“清夫人,大公子收到你的来信后,第一时间便定了这畔乐阁的鳜鱼羹呢。”
女子面上一抹红晕直泛到耳根说道:“蜀水汹涌,其出鱼肉紧实鲜美,却总也做不出畔乐阁的味道,兄长有心了。”柳玮在旁解释:“清夫人有所不知,其味不赖食材而在于配料,畔乐阁所用为秦椒,虽不比蜀椒解湿但胜在提味,去鱼腥突肉鲜,一举两得。”
女子神情讶异道:“清儿不知管家何时修进了厨艺,倒叫我一介女流自愧不如。”
柳玮拱手道:“清夫人谬赞,夫人掌丹砂穴山,总领一方商族,琐杂闲事自是无法跟属下这等闲差相比较。”
女子转头挪逾道:“兄长,管家这可是在埋怨你嘱事过少啊。”
“你二人一来一往,把我扯进去作甚,快些落座开宴吧。”
清夫人…巴蜀丹砂…莫非!柳琳震惊地呆呆站在原地,喃喃念叨:“寡妇清,巴寡妇清”先前只知道柳甄要在畔乐阁宴请友人,不曾想是闻名千古的女商人巴清,“姑娘,如此称呼失礼了”柳念拉了下自己衣袖轻声提醒。
待众人重新归座,仆从极有眼色地上了柳甄所提的酸汤鳜鱼羹,热腾腾的羹汤,底料十足,被切成片的雪白鱼肉和脆爽的藕带在酸汤内仿佛一座小雪山,酸辣的香味直往鼻子里窜,等不及柳念布菜,柳琳抓起木勺舀了下去,满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