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帝山真真是出了大事。
我甫一落地还以为自己久未归山,念错了咒语,掉进了不知名的什么地方。可眼前这山,这水,这苍松翠柏和百里杏林又实在是熟的不能再熟。
但只见,从山脚往上,蜿蜿蜒蜒站了一路,满眼都是人,皆银戈银甲,气宇轩昂,排成两列相对而立。
打我神识初醒,哪在山上见过这么多人?这是什么,什么状况?
我抱着小蓝,石化在当场。
“阿筝,阿筝。”杏姑迎面走过来,“你可算回来了,还不快上来?”
我赶紧上前问:“杏姑,这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杏姑抓住我的手就往山上走,“快去找公子,他已等了你十日,所有人都等了你十日。“
“等我?为何等我?”以盘帝山的时历,十日前正是我上次下山的日子,师兄从那时起就开始等我?
“公子要离山了!”杏姑的声音微微发抖,带着难掩的激动,“天帝遣北极星君携三千天兵恭迎公子回天庭,公子却说与你有凡间的一月之约,坚持等你回来才肯走,又不肯让我去唤你,这许多人就在山上堪堪等了你十日,眼看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时辰,我见你还不回,心中焦急,就偷偷传了口讯。”
“回天庭?!”
我也不由的激动起来,师兄终于可以离开盘帝山了啊,这真是个大好的消息!
脚下生风,不及多言,我们不一会就来到了师兄的竹楼,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好大好美的马车停在楼前,车身宽广,金顶花棂,周遭流光溢彩,宛如变幻的霞光,四角飞檐各站着九只神兽,庄重而威严。拉车的是八匹神骏,通体雪白,足下生云。最奇的是这马车没有轮子,车底有云雾升腾。
车前站了二十四位仙娥,个个眉目如画,衣袂飘飘,见到我和杏姑,齐齐福了一礼。
好大的排场,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仙娥极是端庄有礼,礼过之后便都低眉敛目地安静肃立,只除了站在最后个子最矮的那个,她悄悄地抬头偷看了一眼,撞到我的目光,又慌忙地低下头去。
“快进去吧。”杏姑接过我手中的小蓝,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师兄,我回来了!”
师兄正凭窗而立,似乎在眺望着窗外的远山,闻声转过身来,目光如平素一般沉然而宁静。
我却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与激动,直冲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师兄,你终于可以下山了!可以下山了!”
师兄被我这一撞,倒也纹丝没动,抬手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语带歉意地道:
“小妹举止无状,让星君见笑了。”
我一偏头,才发现屋内还坐着一人,正是上次那铁塔星君,连忙松开双手,整肃神情,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见过星君大人。”
北极星君哈哈一笑:“无妨,清筝姑娘是率性之人,朴拙趣致,只是日后到了天庭,恐怕会多少觉得拘束,到时欢迎来七星宫小坐,我那里皆是武将,没那么多规矩。”言毕,他起身道,“姑娘既已归返,我们也可以出发了,在下这就去备好云辇,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他拱了拱手,大步走了。
太子殿下。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念这几个字。杏姑给我讲过那么多六界人物志,就属天界说的最多,从天帝天后天尊,到各位清君灵君星君,再到山河诸海的仙君河神与龙王,连四值功曹都没落下,偏偏只字未提那天庭之上还有一位太子殿下。
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早知师兄不会是平平之辈,再看这山上山下铺排的场面,心里多少有数,是以听到这个谜底虽然惊讶,但也谈不上错愕。
不管他是谁,他都是师兄。
我扯了扯师兄衣袖,问:“我们要去天庭吗?”
“我们?”师兄朝我看过来,眼中有波澜微漾,倒似比刚刚听到北极星君说要下山回宫更加动容,他缓缓问:“阿筝,你可愿意?”
“阿筝愿意。”我答得干脆,“师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虽有些舍不得盘帝山,但哪里有师兄哪里才是家,他要下山去,我自然也要跟着。
天已黄昏,斜阳透过林间照了进来,细碎的光芒映在师兄的侧颜,如同一块暖而晶莹的美玉。光影交错中,他向来清冷淡凝的脸上忽然现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浅浅的一弯,如惊鸿一瞥,很快便隐了去,但也把我看得一惊,随后又是一惊。
这第一惊是因为,师兄很少七情上面,能见他展颜百年难遇,可见今日心情真是大好。
第二惊则是因为,刚刚师兄那一笑,竟让我觉得有几分像夜轻寒。再一细想,当今天帝与夜轻寒的父亲青阳神君本是一母同胞,他二人有此渊源,故此总觉得两人相貌有些相像。我终于恍然。
师兄指着桌上的一只木盒道:“到了九霄云殿要觐见天帝天后,你身着凡装,不合礼数,换上这身衣裙吧。”
我点头应了,“多谢师兄想的周全。”
从木盒中取出衣裙,展开一看,甚是喜欢。那是一套月白襦裙,饰以红色云纹滚边,配着红色腰带,雅致里带着几分娇俏。
师兄说:“你一向喜欢红色,但大红太过招眼,所以就让杏姑选了这件。”
我道:“这件就很好,让师兄和杏姑费心了,咦?这衣料好像从未见过,摸上去像云一样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