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
冷宫里的槐树枝繁叶茂,婆娑风影掠过,传进殿中沙沙作响。
燃燃迈着初学的步子,蹒跚爬上绣墩,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点心吃。
那是薛程程亲手做的梨花糕,放了好些天,早已冷硬发干。
他懵懂地咬了两口,又颠颠儿地转回去爬上木榻。
薛程程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两鬓斑白,面颊和腹部隐约可见青紫肿胀,肌肤软得不可思议,身体隐隐传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儿。
“祖母……”燃燃把点心凑到薛程程唇边,“祖母,吃,糕糕……”
薛程程的枕边还散落着不少点心,都是燃燃喂给她她却无法吃下去的。
燃燃不解歪头,捧着梨花糕想了想,自己小心翼翼地继续咬食剩下的糕。
冷宫偏殿,几个宫女正坐在一块儿打麻雀牌。
其中一个出了张牌,笑道:“太后娘娘年岁老去,脾气却越来越古怪固执,不让咱们进殿伺候,也不许咱们靠近那个小杂种,生怕咱们害那个小杂种似的。”
“可不是?她越老越糊涂,自己亲儿子不疼,却把那小杂种当成宝,动不动疑神疑鬼,一会说咱们是南宫奈奈派来的刺客,一会儿又说花贵妃要害她孙子,可笑极了!”
“诶,我胡了!”
一个粉衫宫女掏出铜钱付给赢了的那位,有些迟疑道:“说起来咱们好些天没见过太后娘娘,她到底上了年纪,若是万一有个好歹,咱们可担不起那个责。要不,咱们去殿里瞧瞧她?”
宫女们对视一眼,结伴往殿中而去。
推开殿门的刹那,尸臭味儿扑面而来,太后娘娘已经寿终正寝多日,尸体都变得青紫肿胀,那个小杂种举着梨花糕坐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啃吃。
宫女们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最后还是年长些的那个见过世面,急忙哭着奔出冷宫,大呼着“太后殡天”。
燃燃乖乖巧巧地坐着,听不懂“太后殡天”是什么意思。
他吃着薛程程临死前做的最后一块梨花糕,暗道他的祖母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陪他玩。
……
御书房。
宿润墨、萧廷修、吴嵩都在,一个个坐在圈椅上,默默盯着地毯上那个乱爬的小家伙。
燃燃一边爬一边哭,撅着屁股到处找祖母,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宿润墨抚了抚宽袖,“太后殡天不难处理,难处理的是这个小东西。对了,相爷膝下尚没有孩子,不如抱回去抚养?”
萧廷修平静地看他一眼,“国师膝下也没有孩子,何不抱回去养着?”
吴嵩漫不经心地修建花枝,淡淡道:“皇上睡得也够久了,咱家以为,不如把此事禀报到乾和宫,叫他自己定夺。”
宿润墨笑容讥讽,“他下旨不准任何人进乾和宫打搅他,违者斩立决。敢问吴大人,咱们要如何禀报他?”
吴嵩笑了两声,“法不责众。”
众人沉吟片刻,算是允了他的建议。
宿润墨命侍卫砸开宫门,乾和宫封禁已有一个多月,宫内草木丛生荒凉至极,半个宫女内侍的身影也无。
吴嵩抱着燃燃踏进寝殿,殿里窗幔紧闭,光线十分昏暗,寂静得落针可闻。
殿中熏着古怪的香,浓郁安神,令人昏昏欲睡。
吴嵩分了几颗清心丹给其他人,才令那股诡异香味儿的作用稍稍减弱。
他们望向龙榻,榻边胡乱扔着衣衫靴履,一重重龙帐紧闭,他们的君王大约还在酣眠。
宿润墨默不作声地朝吴嵩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嵩挑了挑眉,明明在御书房时话儿说得漂亮,可事到临头却还是不敢打搅萧廷琛,于是轻轻咳嗽两声,比了个“要不改日再来”的口型。
可是萧廷修已经淡定地在绣墩上落座,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宿润墨和吴嵩推推搡搡了半晌,燃燃睡醒,突然扯着嗓子嚎哭,“祖母……呜呜呜要祖母,祖母!”
三人吓了一跳。
吴嵩下意识捂住燃燃的嘴,紧张地望向龙榻。
片刻,龙帐内传出一声悠长叹息。
没多久,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缓缓揭开帐幔。
萧廷琛赤着上身,青丝笼在一侧,妖孽的面庞透着未睡醒的不悦,桃花眼底隐隐可见血丝弥漫。
他毫无感情地看着几人,嗓音低哑冷淡:“在闹什么?”
这么说着,仿佛生怕他们打搅了苏酒,拉起明黄缎被严严实实地遮住沉睡在龙榻里侧的少女。
吴嵩等人急忙跪下行大礼。
三人你瞄我我瞪你良久,直到萧廷琛的耐心即将用尽,才由萧廷修禀报了薛程程殡天的消息。
禀报完,除了燃燃还在哭,整座宫室重新陷入寂静。
萧廷琛不声不响地坐到龙榻边,随手替苏酒掩上帐幔。
他点燃烟管,垂着眼帘吞云吐雾。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修边幅,下颌处纵生的青黑胡茬令他添了些憔悴与落拓。
终于抽够了,他哑着嗓子道:“都是朝廷里数一数二的权臣,葬礼怎么办,还需要朕来教你们?”
吴嵩恭声道:“并非是不知道如何举办葬礼,而是不知道如何处置苏燃。”
萧廷琛睨向他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这两日大约没人照看,衣襟上沾着口水和糕饼糖屑,一边蹬腿挥拳地哭嚎,一边奶声奶气地哭喊着祖母。
他示意吴嵩把苏燃递过来。
他一手拎住小家伙的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