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小宅院。
苏酒听完苏堂的叙述,放在桌上的双手忍不住握紧。
眼圈渐渐绯红,泪珠子从眼睫滚落,在桌面上晕染开一朵朵深色。
她接过苏堂递来的帕子,轻轻按住眼睛,可泪水宛如决堤,并不是一块帕子就能止得住的。
苏堂起身,把她搂进怀里。
苏酒紧紧抓住他的衣裳,哭得不能自已。
暖月没了……
暖月和金时醒都没了……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但骤然听说,依旧免不了难过。
烛火轻曳,她哭了很久很久,大约是因为心力交瘁的缘故,终于晕厥在苏堂怀中。
苏堂揽住她的细腰。
借着灯笼光,他轻轻为她捋开额前碎发。
少女的脸庞娇嫩细白,哭过后的眼睫带着湿润,透红的眼尾宛如牡丹花瓣。
鬓角的鸦色青丝里透出几根白发,他知道她是因为萧廷琛才一夜白头。
男人怜惜地吻了吻那几根白发,然后温柔地把苏酒放在榻上。
他坐在榻边,指尖拂拭过她的眉眼和朱唇,动作温柔而缱绻。
最后,男人的指尖顿在苏酒的细颈上。
一只芝麻粒大小的红色蛊虫儿,顺着他的指甲盖钻进苏酒的皮肤,宛如一滴血融进血脉,倏然消失不见。
“小酒,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想要吞并天下的从来不只是萧廷琛,还有我,还有南疆。小酒,你是南疆的皇女,你应该深爱南疆……你应当也愿意看见,南疆成为天下的霸主吧?”
他低声呢喃。
少女毫无反应。
苏堂温柔地替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开寝屋。
翌日。
苏酒还在昏睡,霜降大喜过望地奔进寝屋,“小姐,你快别睡了!萧微华萧大将军亲自带兵过来,要迎你去北凉王庭!奴婢就知道主子一定能拿下北凉,主子可厉害了!”
苏酒被她摇醒,捂着额头坐起身,望了眼窗外,果然看见萧微华的铁甲军站满了庭院。
她垂下眼睫,神情黯淡,“我不想去北凉。”
她没办法以掌权者的姿态莅临北凉,去享受胜利的喜悦。
在她眼中,那大片广袤的土地并非战利品。
那只是她失去朋友的伤心地。
“可是小姐和主子半年没见,难道你就不想念主子?”霜降疑惑皱眉,随即又想起了苏堂,“奴婢知道了,一定是南疆的那位皇上给小姐吹耳旁风,说主子坏话!小姐,你可千万别相信南疆的皇上,奴婢看他就不是好人!”
“再敢胡说,出去掌嘴!”
苏酒气恼。
她平日里总爱娇惯着霜降和白露,白露倒还好,只是霜降口无遮拦,就算苏堂说了萧廷琛的坏话,可他到底是南疆的皇上,霜降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数落他?
这般无法无天,将来祸出口出,得罪人都不知道!
霜降自知失言,委屈地噘起嘴,“奴婢知错……可是主子一定也很想念小姐,小姐得去北凉与他团圆才行……”
她小小声唠叨了几句,不敢再多言,只得闷闷不乐地踏出寝屋。
萧微华沉声:“皇后娘娘可醒了?让她即刻动身,我们快马加鞭,不出二十天就能抵达王庭。”
“皇后娘娘不愿意去北凉……”霜降揪着裙摆,突然眼前一亮,“要不,你把她绑过去?!”
她就觉得苏堂不像好人。
老是觊觎她家小姐,有好几次她半夜醒来,还撞见苏堂站在院子里,痴痴凝着她家小姐的窗户。
她必须尽快把小姐送到主子身边,让主子亲自守着,她才能安心!
萧微华眉心微沉。
握着长刀的大掌稍微收紧,他瞥了眼苏酒的窗户,明显起了把她绑去王庭的心思。
不等他下令,苏酒步出寝屋。
她站在檐下,淡淡道:“不劳烦萧大将军绑我,我再有私心、再如何不情愿,也知道北凉是我必须去的地方。只是得麻烦萧大将军,先替我在街上买些纸钱、花篮、香烛等物。”
她想烧给暖月和金时醒。
因为萧微华催得急,所以苏酒午后就启程了。
苏堂漫不经心地也跟着往北凉而去。
他是苏酒的表哥,又是南疆的君王,萧微华心思一转,知道自己拦不得便也没加阻拦。
只是,却派了小兵提前骑快马离开,告知皇上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二十天星夜兼程。
沿途穿过小半座北凉,苏酒看见经历过战火的城池竟然毫无颓败迹象,军民秋毫无犯,北凉的百姓与大雍的军队竟然相处的意外和睦。
她掀开窗帘,盈盈望向骑马的苏堂,“他治下如何?”
苏堂淡然一笑,“极好。”
能够在短短半年里拿下号称拥有百万铁骑的北凉,能够在占据北凉以后依旧让这片土地繁荣富庶,那个男人的文治武功几乎称得上是当世第一人。
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唇畔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他轻声道:“他自幼出身名门饱读诗书,还有帝师教导。后来在长安城,皇帝元啸甚至亲自为他保驾护航,就连他自封摄政王都不计较……小酒,他这半生,可以用‘幸运’来形容。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样幸运。”
比如他苏堂,虽然出身帝王家,可他从小就没接触过笔墨纸砚。
干的做多的活儿,是上山砍柴打猎。
这样的他,怎么能和萧廷琛相提并论?
把他和萧廷琛放在一起比较,分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