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了。
颜鸩在洞窟里置了一堆软草,又生了小小一堆篝火维持暖意,让苏酒夜里睡在此处。
苏酒靠在洞壁上,“那你和裴卿城呢?”
“我们再去附近看看,若能有什么发现最好不过。”颜鸩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的。”
苏酒目送他离开洞窟。
男人的背影高大深沉,总能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想必他治下百姓也是如此感受。
怨不得裴卿城看好颜鸩,这样的人理应坐在高位上。
她想着,慢吞吞睡进草堆。
胸腔里渐渐弥漫开暖意,像是吃掉的蛇干发挥了某种药效似的,肌肤上的伤口在睡梦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愈合。
恍惚之中,神思远游。
那年桃花山景致如画,fēng_liú雅致的少年郎轻摇折扇,桃花眼浸润着酒意,笑眯眯挑起她的喜帕,还问她可是山里的仙女。
清晨的金陵城热闹繁华,小姑娘细白的指尖轻轻拂拭过乌衣巷,嘴里细声念叨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光阴流转,金陵书院、旧院等场景模模糊糊地重现,岁岁年年地走过,物是人非时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却始终陪在她身边。
再后来北上长安,她与他深陷权力的博弈与旋涡,也曾在龙凤喜烛下凤冠霞帔共饮合卺酒,也曾在摘星楼纵情笙歌缠绵悱恻,也曾被囚禁黑牢受尽折磨痛不欲生,也曾被关在深宫沦为取悦他的工具……
可是无论经受了怎样的磨难,正如他始终缠着她那般,她也始终伴他左右,陪他刺配边疆,陪他在凉州城掀起天下的烽火——
直到她被苏堂带走。
热泪在睡梦中悄然滚落。
苏酒猛然睁开眼。
洞窟里静悄悄的,烧红的炭火发出哔啵声响,不知名的虫儿在阴暗的角落鸣叫。
苏酒缓缓坐起身。
抬袖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约莫是在睡梦中太过紧张焦灼的缘故,白嫩小脸已然晕染开酡红。
她坐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消化掉找回的那些记忆。
正是黎明之前,洞窟外黢黑如泼墨。
那点篝火渐渐燃尽,只余下通红灰烬。
苏酒在半明半暗里轻轻叹息。
萧廷琛……
她与他如同纠缠而生的树木,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判断究竟谁对谁错。
少女揉了揉面颊,起身步出洞窟。
清晨,颜鸩和裴卿城衣衫褴褛地从外面回来。
颜鸩手里捧着清水和野果,见洞里没人顿时就慌了,野果和清水洒落满地,他转身正要找人,却看见少女俏生生立在远处大树下。
光影从树荫倾泻,她的襦裙被风吹拂,清媚白嫩的小脸格外平静,有种窥破红尘的静谧和温婉。
漆黑的鹿眼宛如干净的深潭,和从前很不一样。
颜鸩下意识皱眉。
他迟疑地走向苏酒,“怎么醒得这么早?你受了伤,理应好好休息才对。”
苏酒指了指大树底下的石头,“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还不能十分确定,总吃些毒虫毒蛇的对身体终究不好,所以早起弄了些野鱼。”
颜鸩望去。
很肥的野鱼,已经仔细开膛破肚除掉鱼鳞,片好的雪白鱼肉铺散在滚炙的石头上,因为有火不断给石头加温的缘故,鱼肉已经烤的外焦里嫩鲜香扑鼻。
苏酒示意他和裴卿城坐下,讲究地递给他们两双用树枝削成的木筷,“幼时在舅娘家里总是吃不饱,所以常常在山中捉野味填肚子。我烤鱼的手艺还算不错,你俩尝尝。”
颜鸩和裴卿城对视一眼,迟疑地尝了几片鱼肉。
确实好吃,比毒虫毒蛇什么的好吃多了。
苏酒弯起眉眼,“这些年都没试过烤鱼,没想到手艺还在,你俩喜欢就好。”
颜鸩的木筷“啪嗒”掉落。
他盯着苏酒,狭眸之中满是挣扎,“小酒……你……你想起来了?”
苏酒用厚厚的叶片当成饭碗,认真地把鱼肉夹到叶片上,“是啊,我全部想起来了。我从前有个朋友叫赵慎,他是世上最厉害的推演天才。昨晚吃蛇的时候,一只白纸凤凰飘落到我的蛇肉上,我没顾忌连着一起吃了。昨夜睡觉时,大约是那只纸凤凰发挥了效用,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
干燥的野风吹过,四野寂静无声。
颜鸩沉默了很久,本欲张嘴说几句话,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也算耳目通达,他知道苏酒的身份,也知道她失去的那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并没有坦率地告诉这个女孩儿,他自私地选择了隐瞒真相。
他悄悄望向苏酒,少女依旧安静地吃着鱼肉,眉目平静得过分。
“小酒,对不起……”
他轻声。
苏酒笑笑,“我不怪你。”
这一年来她在南疆举步维艰,是颜鸩护她周全,护她平安生下燃燃。
他们之间的交易相当公平,她没有责怪他的道理。
裴卿城适时道:“我和颜鸩在东北角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陛下可要过去瞧瞧?”
苏酒点点头。
吃罢鱼,苏酒随两人来到东北角。
这里的植株比其他地方更加葳蕤茂盛,因为是漆黑颜色所以透着些阴森鬼气。
它们围绕着一根高大的铁桩生长,但距离铁桩三丈之内的地方又寸草不生,黑色的沙土格外荒凉,没有任何生命特征。
裴卿城用刀剑砍出一条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