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你能治癌痛?哈、哈哈!”白奇笑起来。
玄武真界群里的病友都有顽固病痛,照医生的话说,是长期疼痛造成的中枢敏化,就是中枢神经可塑性改变,痛久了,连脑子也痛乱了,没完没了,把病根除了,照样痛。
病友们把能试的疗法,能用的偏方,能拜的菩萨佛祖都试过了,没用,最好的结局就是快快死。
白奇真不信章本硕的话。
“我没说能治癌痛。”章本硕说。
“那你还帮我止痛?”白奇不屑跟章本硕玩这些文字游戏,癌痛又开始了。爆发痛袭来,像天上下刀子雨,戳进肉里,躲也躲不开,他微弯着腰,不敢上,也不敢下,稍稍动一下,那痛就放射开来,把身体和意识撕得四分五裂。
之前还只是隐隐作痛,靠谈话还能转移注意力,现在不行了。
白奇耳朵鸣叫,嗡嗡地响,眼前像是隔了层雾,只能勉强看清章本硕的轮廓。
有人碰他,他尖叫:“不要碰我!”
警卫讪讪收回手,不知该做什么。
痛到了极点,所有知觉都变成了痛觉。脚撞到桌脚,刀切到手,头嗑到墙,大部分痛都有个来源,哪里痛,怎么痛,有多痛。
可此时白奇身上的痛搅混在一起,他分不出到底哪里痛,是头痛、手痛、还是脚痛,是外面痛,还是里面痛,是肠子痛,还是骨头痛。
痛化成一个有形异物,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生出一条长尾巴,尾巴上长出长短不一的倒刺,走哪扫哪。
他连大声叫都不敢,叫出来,牵扯气息更痛。
有一瞬间,他忘了呼吸,全身上下的肌肉像屏气躲避捕食者的小兽缩成一团,只剩心脏咚咚泵血。
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打坐时观过痛吧?”
废话!废话!我观过痛,没用!
白奇心里吼着,身体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观痛观到最后,你会发现痛的形态、位置千变万化,力度大小也各有不同,起起灭灭,无休无止。观到后面,该痛的还是会痛,甚至因为静下来,注意力集中,显得更痛。所以你才放弃观痛,说这方法没用,对吧?”
对、对、对!还是废话!你有止痛的方法就告诉我啊!不要拐弯抹角!
白奇的手筋绷起,像夹在掌肉间的刀片,看向章本硕。
“疼痛是个复杂过程,是由全脑构建而成,完全消除痛苦,只有死亡才能做到。不过如果把痛觉和痛觉反应割裂开来呢?”
什么意思?不懂。听不懂。说人话!
白奇还在痛,他的身体就像块海绵,吸收着不断涌出的痛苦潮水,慢慢膨胀。
但不知不觉的,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章本硕身上,听章本硕说,好像章本硕真的有止痛的秘方。
“有一种病叫做科塔尔综合症,得了这种病的患者会深信他身上某些器官没了,或是四肢麻痹,或者他实际上死了。当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只是患者的信号评价体系与情绪信号整合的通路出现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脚受伤了,很痛,但你对痛毫不在乎,痛又怎样?,没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你就像死人一样。这类患者负责痛苦情绪反应的大脑区域脑岛出现损伤,导致他们不能对痛觉做出反应。”
很痛?但你对痛毫不在乎?痛又怎样?
章本硕的话像一只手,拧了海绵一周,挤出点痛来,白奇想到一些事。
“你打坐观痛也是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打坐打到高深境界是什么样子?”章本硕问。
“就——就时间长啊。”白奇说,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那时间长了,就不痛吗?”
“废话!要是痛,还坐得下去吗?”
章本硕摇头:“不对,还是痛,不管你坐多长时间,还是会痛。只不过那些人更能忍。观痛观痛,是要把你自我分离出来,变成两个我。一个遭受痛苦,一个围观痛苦。从生物神经学的角度,就是压抑脑岛反应。”
白奇呆了会儿,想到深处,那痛楚还在身周滚沸,却有那么一小隙的空档,让他露出头来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怎么做?”白奇问。
他听不懂。压抑脑岛反应?分离出两个我?这怎么做?
“你见过孩子摔倒吗?”章本硕问。
白奇点头。要是几秒钟前,他说不定早就破口大骂,要说就说,搞什么弯弯绕绕的,现在他却习惯了章本硕这种说话方式。
“一个孩子摔倒,妈妈不在边上,他趴一会儿,痛就痛了,可能哭上几声,见没人理,就起来了。要是有妈妈在边上,妈妈跑过来,抱起他,问他疼不疼,他说不定反而会放声大哭,哭个不停。都是摔倒,都是一样的痛,为什么有妈妈没妈妈区别这么大?痛归痛,反应归反应,这是人类的两个独立模块。你要呼吸、你要心跳,你要知觉,就不可能主动关闭痛觉,但是痛后的反应却是你可以控制的。”
“什么意思?章老师?”
“乐观。”
白奇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说了这么多,快到结尾了,你跟我说乐观?你跟那个切我蛋蛋的医生什么关系?
“观痛不是为了让痛苦消失去观,不是为了忍住痛苦而观,甚至不是为了遍历痛苦,生出什么无畏心去观,观痛只是让你明白一点,痛归痛,你控制不了。但你能控制痛后的反应,你选择用什么态度去应对。痛吗?那就乐观点。”
“这不是骗自己吗?”白奇连吐槽的力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