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柳眉高挑,嘴上妖妖地说:“林姐姐,到了这会儿你还狐媚子霸道。老爷都昏死过去了,我们扭头就走,我们还是人吗?姐姐你可不能不仁不义,老爷睁开眼只看见一个人,自然以为只你一个人担心老爷,那我们的担心不就打水漂了?”
林姨娘忍了忍眼中的泪意,复又和缓地劝说道:“妹妹,有什么气,过几日老爷好了,妹妹只管往姐姐身上撒气,姐姐求求妹妹,先回去吧。”
“姐姐,您惯会耍笑妹妹。我几时生气了?你伺候老爷,我们也伺候老爷,你自己不走,偏偏赶我们走。还说什么老爷醒了,我再找你撒气。我看姐姐是糊涂了吧?”
林姨娘也知道是自己一时情急,话说得不周到,连连低头赔不是说:“妹妹大人大量,太医也说这屋里人多,多有不便,妹妹先回去,老爷醒了我一准儿叫你!”
崔姨娘搂着绍松,一句话不让地说:“那老爷要是醒不过来呢?”
婉莹听见这话,怒从中来,端了一杯热茶,走到崔姨娘身边,对准脸泼:“你敢咒我爹爹!”
崔姨娘想反击,双手已经颤颤巍巍地想要甩婉莹一个嘴巴子,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婉莹现在是太太的嫡女,将来是荣亲王的正妃。
抹掉沾在脸上的菊花茶梗,狠狠地甩到地上,嘴上说:“老爷还用我咒吗?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婉莹怒不可遏地指着门边说:“走,现在就走,再不走,我去找太太。”
崔姨娘笃定师大人不能轻易醒过来,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能轻易离开,万一自己一走,师大人一蹬腿,林姨娘自己随便张张口,就可以将自己踢出局。
“三小姐,我是老爷的姨娘,老爷现在不省人事,我守在这里伺候是天经地义,今儿谁也赶不走我。”
婉莹无奈地落泪,面对这样坚硬的局面,她软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也赶不走你吗?”
一个持重洪亮的声音,从惜珍阁院子里传进暖阁。
赵姨娘和瑞春大娘簇拥着太太,进入暖阁。李姨娘拉着绍柏站在太太身后。暖阁里一时间挤满了师大人的妻妾儿女。
太医无暇理会妻妾们的纷争,林姨娘也不在意屋里的明争暗斗,两人偎在师大人身边,一个把脉调节银针。一个按照太医指示给师大人擦拭四肢。
婉莹站在床脚,隔着纱帘,看着师大人蜡黄的瘦脸,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是我闺女,就是嫡小姐,是主子,她说话你也敢不听吗?”太太一进屋不问师大人的病情,死死地盯着崔姨娘不放。
崔姨娘也不知道是吃了狼心豹子胆,还是看见师大人病危没指望,硬着脖子说:“太太,这架势还是省省吧?老爷早就不是正一品,现在连正三品也不是,我出门儿打个牌,人家理都不理。你这架势也就在家里做做样子,出去准是一鼻子灰。”
太太没料到崔姨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双手颤抖,脸上依旧是冷静地说:“老爷不管是六品还是八品,我是妻,你是妾,只要在这个家里,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
崔姨娘不甘示弱地说:“太太,今儿索性我把话挑明了!咱们分家!老爷一共三个儿子,这家业一分为三,三个房头一人一份。”
“狐狸尾巴藏不住了?痴心妄想!”太太狠厉地说。
“你若不给我一份儿,我就到顺天府告你们。”
“拉人!把这个贱妇送回去!”太太不容置疑地冲着外面喊。
几个婆子驾着崔姨娘离开,绍松也跟在旁边不停地大喊“松开我娘,松开我娘……”
师大人再一次睁开眼,已经是夜里子时,双眼半闭半开之间,他看见一家老小都挤在屋子里。孱弱的意识,颤颤巍巍地想:“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他们为什么一个个神情悲伤地望着我?”
未及开口,复又昏迷过去,太医欢喜地四处下针,对着众人说:“救回来了,救回来了,师大人方才已经有意识了。”
“老爷怎么又昏过去了?”太太问道。
“师大人体虚无力,喝几口参汤,不出半个时辰,肯定能醒。”
林姨娘赶紧砂锅里篦出一碗参汤,偎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师大人喝进去。
婉莹真真切切地看到,爹爹虽然依旧昏迷,但是参汤已经能喂下去。流着泪在心里拜谢满天神佛。
喂完参汤,师大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众人一下子挤在床头,将太医挤出几米远。
林姨娘走到太医面前,俯身拜谢说道:“太医悬壶济世,我们必定重谢报答。”
太医朗朗地摇摇手,真切地说:“不敢再动气了,可不敢了!”
林姨娘含着泪点点头,送走太医,婉莹站在院中,看着东方发白的天际。眼里是流也流不完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