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了几日琴谱,今后是都不想学琴了,看见琴和琴谱就想扔掉。而过了今日,见了就想扔的可能得多加一个棋。
“大少爷,我不会下围棋。”面对着眼前的棋盘,我头疼不已。
这位爷不是醉心于摆弄琴吗,怎么突然摆弄上了棋?只是来交还琴和琴谱而已,怎么就被拉到了棋盘前面下棋?这等高雅难以琢磨的东西,我一个农家女怎么可能会懂?
罚我抄琴谱还没完,难道接下来要抄棋谱?
大少爷手边的几本棋谱不厚,但每本十遍叠加下来,我的手大概也要废了。
“不会下棋?”大少爷右手拈着一枚棋子,“哒哒”敲着棋盘,打量着我。
“我手中的下人虽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在学识才艺上都有所长。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却什么都不会,难登大雅之堂。我这里有几本棋谱,你……”
“少爷!”我赶紧打断他的话,“我虽不会围棋,但我会另一种棋!”
眼前人挑眉。
我探身去拿他的棋子,收身回来时脑袋好似擦过了什么,不禁抬头向上看。
大少爷如墨玉的眼正巧看下来,我愣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身子往后退了一下,道:“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我赶紧坐回来将棋子放好,两种棋子黑白分明,不用费心去分辨。
大少爷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平日里看过去,冷得刺骨狠得骨寒。方才那一瞥,却好像看到了他眼底的期待和急切。
“你会的是什么棋?”
“棋不只围棋一种,我们乡下人不如城里人高雅,但也有自己玩棋的方法。我讲给您听,您若是看得开心玩得高兴,就不要在围棋上难为我了。”我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眼神。
细看之下,大少爷的眼神毫无波澜,许是我那一眼看错了。
我家乡人人都会玩的叫堵棋,老少皆宜。农闲时节随便找个地方一蹲,在地上随意画个棋盘就能玩上一天。
堵棋也是我终日忙碌里的唯一消遣,在金家沟,还没人能玩的过我。
我兴致勃勃两手并用下了一盘棋,抬头期待地看向大少爷,却见他一脸失望还有……无奈。
这次看清了,他眼里真的是失望和无奈。
先后得到过他怒视、鄙夷、嘲讽的眼神,这次得到了他的失望和无奈,在给大少爷找不快这条通往地狱的道路上,我又前进了一步。
“大少爷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棋谱我抄就是了。”心中哀叹着接下来几日的抄写,一边收着棋盘上的棋子。
心中想着事,一不注意,指尖碰上了软软凉凉的另一只手。我疑惑地看向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不用收拾了。”大少爷拿过两个棋桶,动手收拾起棋局。
他只将被堵起来的棋子收了起来,剩下一多半的棋却丝毫不动。
良久,他捻起一枚黑子,缓缓落在棋盘上,竟是自顾自与自己下起了围棋。
没得了可以走的吩咐,我也不敢走,看他下棋又看不懂,最后只能拿了那几本棋谱,去到一旁抄写。
大少爷有时虽小心眼,也不让人在他屋中乱走乱摸,但纸墨笔砚这些东西却不拦着我去碰。
眼下见我在他屋里抄写,还开了金口指点几句握笔的姿势。一时之间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和笔墨落于纸上的声音,也宁静安好。
“爷。”手下抄写过半,有福和花红抱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和两个算盘来到了洛留芳的面前。
大少爷还沉浸在棋局里,只是点了点头,有福就自发坐到桌子边上翻开一本厚册子,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花红看了看手上的册子,想了一会儿,坐到了洛留芳对面,与他对弈起来。
不务正业,擅作主张……我能想出很多词汇形容花红的举动,有福和大少爷却都不做声,默许了这一情况。
一方雅正下棋,一方市侩算着账本,好似大少爷的两面。我不会下棋,但会打算盘算账。
当年被乐坊赶出去后在街上流浪,被一家小酒馆的掌柜收留了两月,算盘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后来虽然回了家,但每次出市集都会去帮忙,好换几坛酒讨好我父亲。
来了洛家就没摸过算盘,但看有福的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心痒和自豪,他不如我快。
“哗啦。”
有福一顿,皱着眉看向棋局边上的两人,担忧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花红身上。
大少爷落下一枚黑子,分出一点心神看向地面落了一地的白子,神色如常。花红手中拿着一枚白子,怔愣着。
“我与你下棋十载,你棋艺虽见涨,心思却依旧不清明,看不清局势,”大少爷拿过花红手里的白子,落于一处,抓起了一把黑子,“被困的白子看似无路可走,但只要走准下一步,输赢便可以颠倒。”
花红惊讶地看向大少爷,又看了看棋局,而后从地上抓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收起了好几枚黑子,眉眼间漫上喜色,似乎胜券在握。
然,大少爷突然轻笑了一声,落下一子后,花红的脸色变得惨淡。
“你这白子柳暗花明又一村,但前头未必就平坦,你的功底还是不够。”
花红受了打击,咬咬唇,做了个赔罪礼,不再看棋局,而是走到有福旁边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棋局胜负已分,大少爷却还在打量那盘棋。
我垂眉,暗自回味着大少爷方才说的话,似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