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最后总结道:“…所以对于地方大户来说,平准务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存在。因为这个保护乡村物价稳定的机构,实际上就是在阻止他们兼并邻里的土地。
因此,前辈想要让平准务存在且发挥作用的前提就是,把乡村的中下等户组织起来,拉拢那些商贩,然后把他们团结起来一起对抗地方上的大户。
晚辈说要分利给其他人,既是出于公心,但也不能说一点私心都没有。还请前辈明察。”
就像此前沈敏用一条条几何原理解开了李椿年心头蕴藏已久的那些疑问一样,这种用利益群体划分来分析问题解决办法的方式,也让他立刻醒悟了过来,为何他之前推行的都是利国利民之策,可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却没有多少人愿意支持他。
沉默了许久之后,李椿年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闷气,感慨的说道:“老夫要是十年前听到这一席话,不,哪怕是早个一年听到,也未必会如此失败啊。能教出你这样的后辈弟子,我的确是不及光弼兄远矣。”
虽然李椿年这番话有些贬低了自己,站在他身后的柳直和汪权等人,脸上却露出了些许喜色。自从老师被朝廷罢免官职之后,虽然表面上神色如常,但是他们都能从老师身上看到一股暮气,知道老师是真的心灰意冷,无心于仕途了。
但是今日同这自称洪氏弟子的年轻人谈了一整天后,此刻老师说的话语虽然有些感慨,却再无此前话语中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对于他们这些弟子来说,老师能够重新振奋起精神来,显然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心中的抑郁之气一去,李椿年的头脑立刻清明了起来,他望着沈敏看了半天,方才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是颇有道理,不过老夫还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柳生,替老夫送一送子义…”
沈敏原本还想继续劝说几句,但是之前看上去还只是一位慈眉善目长者的李椿年只是望了他一眼,整个人的气势就完全改变了。到了这个时候,沈敏倒是真正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上位者气势了,他默默的把想说的话语吞了回去,起身向对方叉手行礼,跟着柳直走出了凉亭。
看着师兄带着客人走远之后,站在老师身后的汪权不由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老师,为什么这就让沈郎君走了,弟子觉得此人虽然有些无礼,但是他说出的那些见解倒未必不能借鉴一二。难道老师真的无意再管这平准务的事情了吗?”
李椿年望着远去的几人的背影,口中不假思索的说道:“愚蠢,就算这沈生说的再对,我们都没摸清楚他的底细,怎么能够和他商议这等大事。
建立书院,劝说那些中下等户联合起来,同济民社合作对抗那些贪婪的大户,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难道那些大户会坐以待毙吗?更不必提,接任我的新太守一直都派人盯着我,就是等我有所行动,老夫岂能如此莽撞。
你一会找人跟上他们,看看他们下榻于何处,打听一下他们从哪来又要去何处,都有些什么同伴…”
沈敏这边刚刚离开桃花坞,返回了兰溪南门时,一名亲卫突然快走了几步,在沈敏身边停下悄悄说道:“三郎,后面有两人从桃花坞一直跟着我们,似乎有些不对啊。”
沈敏装作掉了东西转头向后看了一眼,起身后对着身边的亲卫轻松的说道:“应该是那位前太守不放心我们,才派人跟着我们过来的。看他们呆头呆脑的样子,连掩饰都不会掩饰,显然是家里的仆役而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就让他们跟着吧。嗯,我们入城后先去胡家金银铺的分号…”
跟踪沈敏一行人的,乃是两位柳家的家仆。他们跟着沈敏入城,看着沈敏等人先是去了南城的胡家金银铺子,出来后便去了城西的三江客栈。两人在这两处地方打听了沈敏等人的来历后,便跑回了城外柳庄向主人报告去了。
听完了家仆的报告,柳直挥手让家仆下去,转身向着坐在堂上的李椿年说道:“老师,看来这位沈郎君倒是没撒谎,他的确是刚刚从江西过来,路过兰溪而已。只是不知为何,和他同行的居然还有宫内之人,这就有些蹊跷了。”
虽然堂上点了数支蜡烛,但是光线依然非常的昏暗,大半个身子隐没于黑暗中的李椿年沉吟了一会,方才对着弟子说道:“柳生,你明日以自己的名义上门拜访下这位沈郎君,一是看看他对成立书院有什么看法;二便是探听下他这次前往临安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第二日柳直刚洗漱妥当准备出门去,却有家仆通告有客上门来了。他匆匆走去门口同来客交谈了几句,便带着来客直接进入了庄子的后园,去拜访了居住在这里的老师。
李椿年在自己居住的小楼内接待了来客,他看完了来客送来的信件,方才皱着眉头向来客问道:“沈郎君派你送钱过来,说是要赞襄老夫的书院,可老夫现在都没有打算成立什么书院,他这是想要逼迫老夫行事吗?”
站立在下方的蔡璋不温不火的说道:“三郎并非是要逼迫李公,乃是惋惜李公一身学问就此埋没下去,故才派小人奉上三千贯,以供李公著书立说。至于书院要不要建,建于何时何处,自然都要遵从于李公的意思。只是三郎担心,李公若是在兰溪设立书院缺乏人手奔走,这才让小人过来听候李公驱使,做些粗使的活计罢了。”
李椿年看着这位昨日似乎站在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