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高金涵和肖俞神色如常地上了楼,老板和小二任谁也想不到这几位客人昨晚做下那么大一桩事,更想不到堂堂晋王世子会下榻在这里。李存勖也没告诉忻州城的官儿们自己住在哪里,更严禁他们过来请安。
进了李存勖的房间,高金涵和肖俞见礼后分别落座,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韩漪的事儿。要是在王府,两人万万不敢随意坐下。即便世子殿下不在意,也会有人丢过一堆“尊卑不分”的帽子来。出而门在外,也就没那么多礼数。
李存勖简洁地说道:“此间大事已了,我们再多待半日,若刘三和他的手下没有新发现,我们明早就回晋阳。我和二郎先行,高统领护送受伤的兄弟缓缓而行,韩通会派人随行关照,天黑之前返回晋阳即可。”
高、肖二人自然没有意见。
李存勖又道:“昨夜战死的兄弟,要好生抚恤,回去后我会求父王给他们追赠个散官衔,家人多少能得点实惠。”
高金涵忙躬身拱手,替死去的兄弟谢过世子殿下的恩典。
看看无事,众人结伴下楼吃了个午饭。众侍卫坐了一桌,李存勖与高金涵、肖俞坐一桌。中间说些河东官场与江湖的见闻,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到了天行苑。
肖俞道:“眼下可以确认,天行苑是当年‘屠帅’孙儒旧部扶持其后人拉起来的一支隐秘队伍,至于这位主事之人,根据过去谍子房只言片语的情报,好像是叫做孙敬轩,听起来倒像是真名。而且他们将总舵设在当年最大的仇人杨行密的地盘,可见野心不小,也许并不仅仅满足于做个江湖暗势力。”
李存勖点头道:“正是。从天行苑在各镇的布局,就知道这位孙苑主还是没有丢掉他那死鬼老爹的遗愿,还是想着有朝一日号令天下。但我感兴趣的是,朱温知不知道天行苑的老底子。”
肖俞道:“当年攻杀孙儒,朱老贼也没少出力。要是明知天行苑的来路,还聘请天行苑的人来河东行刺,有点与虎谋皮的意思啊。”
李存勖若有所思:“咱们的谍子房既然能挖出蛛丝马迹,没理由宣武镇那边一点不知情。难道宣武的外廷监忽然变了瞎子哑巴?”
肖俞道:“此等隐秘事,想必外廷监一直没抓到过硬的证据。贸贸然上报,万一有误,以老贼治军之严苛,不知多少颗脑袋要落地。难道他们是为了明哲保身?”
李存勖摇摇头:“只怕还有其他内情。”
肖俞又道:“这几年执掌外廷监的是老贼的义子朱友文,难道这位兄台起了二心?”
李存勖道:“究竟怎样,我们现在也只能猜测。如果真如二郎所说,那倒真是好消息。老贼的几个亲儿子都不成器,就这个义子文韬武略俱是上佳之选,老贼期望颇高。现在我反过来说,宣武的外廷监是真的没探听到天行苑的底细,朱友文也确实对老贼忠心不二,那么假如我们通过别的渠道把这个情报递到大梁,老贼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高金涵一拍桌子,道:“妙,这就是戏台上常说的反间计吧?”
李存勖白了他一眼,道:“反间计哪有这么大声喊出来的?”
高金涵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喝酒。
李存勖继续道:“其实就算老贼有了猜疑,也不会马上有什么动作,毕竟多年的父子情,不至于说翻脸就翻脸。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总得要一口一口慢慢啃。还好,我们这第一口啃得有理有据。”
高金涵放下酒杯,道:“老贼向来多疑,还会在意什么父子情?再说还是义子。”
李存勖道:“方今天下,这几位王爷不都在靠义子打天下吗?”
肖俞和高金涵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打定主意不去接李存勖的话茬。一个继续喝酒,一个拿起筷子夹菜,配合得浑然天成。
李存勖所说,是事实,但也着实诛心。唐末乱世中,中原这几位藩帅出身的王爷,各自都收了不少悍将做义子。一来笼络人心,二来也便于驾驭。朱温麾下朱友文自不必说,前些年还有个朱友恭,事事充当马前卒,四年前闯入禁宫弑杀先帝昭宗皇帝,就是这位朱友恭亲自动的手。老吴王杨行密去世后,淮南已然是大权旁落,如今实际掌权的是杨行密昔日的老兄弟徐温,徐温有六个亲子,却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养子徐知诰年轻有为,替徐温拉拢了不少淮南士子人心。
至于河东,更不用多说,晋王座下十几位义子,个个能征惯战,军功累累。李存勖虽有世子身份,威望日隆,在河东年轻一辈的武人心中已是领头羊一样的人物,但年纪轻,资历浅,面对那些跟随李克用出生入死几十年的义兄,心里能一点不泛酸?假如,只是说假如,明天晋王嘎嘣一下没了,李存勖真就能稳稳当当坐上那把金交椅?几十年来,义子承袭义父的江山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见高、肖二人不欲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多聊,李存勖洒然一笑,饮下一杯酒,问肖俞道:“二郎,我知道监军大人初衷是想让你在王府保护父王。身为人子,我本不应和父王抢人,但天行苑你比较熟,假如回晋阳后父王同意我继续追查天行苑,我想你过来帮我。”
这个话头比之早上豪情万丈的邀请,要合理许多,故而李存勖当着高金涵也不怕说出来。
肖俞道:“以攻为守,把天行苑连锅端了,王爷就安全多了,只要王爷和殿下有令,我是没意见。”
见肖俞在话里耍了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