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苏暮槿和何俊伊怎么劝阻老人,他始终带着宁死不走的倔强。
这个平日温柔和善的老人,在这样的争执中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决心。
“没时间了!”何俊伊拉住苏暮槿的手,把她拽上马车里。她只在古经中看到过不想离开家乡而慷慨赴死的人,没曾想,自己竟然就遇到了如此壮烈而无力的一幕。万马奔腾的声音已经从天边传来,朦胧的日光照耀在这片菀枯的土地,带着一丝悲情。
苏暮槿想喊唤老人过来,可却不知为何哽咽在了喉咙。
她们完全有能力强行把老人带上马车。
但是……
苏暮槿扭身看着村庄离自己越来越远,前方都是那些慌不择路的村民们踩踏出的尘埃,随后棕灰的一片便从自己身边划过,遮盖住了那个伶仃而立的老人。
这就是战争,也是屠杀,他们从来都是水土交融的亲兄弟。苏暮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倥侗,她曾经以为的战争里,只有那些宏大的场面——摇旗呐喊,刀甲相碰,血液飞溅,猩红苹苹。战后,寒莹蒙尘,耀灵凋落。
在她幻想的战争中,有生存、有死亡,却唯独少了一个重要的东西——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
她咬牙切齿,却不知因何气恼。
马车还在奔腾,这两头牲畜似乎感受到不远的杀气,正爆发着巨大的力量,向西边跑去,它们喘着粗重的气,白花的气息雾状地扑向苏暮槿的脸颊。她裹紧棉衣,用一块薄布遮住嘴巴,挡住飞溅而起土块和马的气味。
不停地向西,不停地向西。马和人都有着相同的方向。
雅国军队似乎在继续向北讨伐,他们马上就会占领凉州的州城——亦或是在那里折戟败逃。苏暮槿想。
她又想到一个人,那位名叫李方当的上县令,那位资助她和笪千潭金钱和官马去文坛阁的官员,他在这场争天下的战争中,会面对怎样的事情,最终走向的又是什么结局——苏暮槿自然不希望他被雅国士兵杀死,他是个好人,热心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活得长一些?
不过……活得长就是福报吗?
一个奇怪的问题忽然占据了苏暮槿的脑袋。无论蚍蜉还是大树,它们的生命或长或短,可终究会化为凡尘间的一粒尘埃,既然随时面临死亡、结局就是死亡、出生即为死亡,那些蚍蜉、那些大树、那些像李方当一般的好人,那些像百苦教少主黎忼一样不择手段的坏人……他们究竟为何而活着?
啊,人终究要入土为安,既然如此,就不再做人,成为永生的仙。
方谢是这样想的吗?
还有历史上出现的上百位——还是不到一百?苏暮槿不太记得了——那些得道成仙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树在倒退,时间仿佛也在回溯。苏暮槿的灵魂似乎穿越着古往和将来,思考着在她这个年纪没法理解的“道”。
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
苏暮槿不知道她们已经向西边走了多久。
因为是向西行,缓缓升起的太阳似乎在追赶她们一般,慢慢把白红的微光泼到苏暮槿的身上。渐渐,已听不见军队的嘶吼和战鼓声,四周逐渐寂静。
在这千万公顷的世间,大多数地方还都是寂寥无人的。
何俊伊判断这处地方已经安全,便把马停到一边,跳上马车。
那么长时间的颠簸,苏暮槿体内的毒很可能顺势发作,她焦急地帮苏暮槿把脉,可自己的脉搏也因之前的激烈运动而狂跳不止,似乎有意在干扰她的诊断。
若此时李芹师姐在就好了!她是那么冷静的人,才不会像自己一样,手忙脚乱的。何俊伊内心不断念叨着“静”,以求能尽快听诊出结果。
苏暮槿也大气不敢出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在老旧的木板上。不知道此时脉搏是快些正常还是慢些,她索性不管这么多,只是任心脏有力的搏动,以及等待。
“没事……”何俊伊擦了一头的汗。那些毒气还一直被内气包裹着,没出现任何闪失。苏暮槿的内功比想象中还要强大,若是这番力量能运用在战争,她瘫坐在马车上——那岂不是无人能敌。
难怪到处都有人打探苏暮槿的消息。
“在这休息片刻吧。”
“嗯。”
苏暮槿也稍稍放松。
“黄粱,你去看看附近。”苏暮槿知道,黄粱比她更不需要休息,黄粱也曾告诉她,可以随意使唤自己,虽然苏暮槿不太愿意,不过如今情况危急,她确实需要黄粱侦查八方的情况。
黄粱毫无怨言,像一个不知劳累的器物,马上奔出了苏暮槿的视线,雪白的弧线划过森林的衰黄。
“才不到一周,长江就失守了。”何俊伊说道,“以这样的速度,雅国打到京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暮槿自不用说,她从出生到现在才不到七年,对这个名为大尚的帝国并没有非常热忱。
而何俊伊,不知为什么,她和同龄人的内心似乎从小就被埋下了一颗名叫“大尚即将灭亡”的种子。眼下雅国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南方发起对大尚的进攻,肆无忌惮地攫取着大尚统治三百余年的土地。何俊伊见此也并没有非常的吃惊。
这一切总是要发生的。
相比大尚的存亡,何俊伊和苏暮槿更担忧的是武林。
除去和朝廷交好的文坛阁,大多数武林教派和大尚王朝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无论这个天下是谁做,大唐、大宗、大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