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莫晚已经二十三岁了。
十七岁的时候她自以为带着一身的伤来到法国,仿佛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那个人。把自己的世界牢牢和外界隔绝起来,不去和人有太多的交集。只要不靠近,只要不在意,就不会受到伤害。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她原本庆幸兰泽把自己脱出了那个世界。可是此刻,她又后悔了。
如果不曾那么在意某个人,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监视器。这个词就像是一把悬挂在头顶的巨斧一样,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斩断她和兰泽的全部联系和感情。明明还没有彻底掉下来,她却觉得心里闷闷地疼。
甚至在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真是很糟糕。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一下下安抚着这个小小的生命,害怕自己太过波动的情绪吓到了这个孩子。在她终于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母亲的事实的时候,却被这样的事情打断,真是让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一切才好。
巴黎很大。
即便她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还是有那么多的街道不认识,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到过。气温降得很快,可是赵莫晚却在行人越来越少的街道上找到了一股特殊的畅快感。
清醒了很多。
“小姐,雪很大,需要进来喝一杯热咖啡吗?”
赵莫晚停下脚步,看着街边这家明亮的店铺,微微发怔,竟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家小店在两家服装店的中间,面积狭小,不太容易被注意到,客人似乎也很少。但是却很温暖。
赵莫晚走进店内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脱下满是雪花的大衣,她感激地结果老板娘地给她的毛毯,裹住自己缩在角落里的沙发坐上。
“谢谢你。”结果热乎乎的杯子才发现里面不是咖啡而是牛奶,赵莫晚意外地看向老板娘,眼里是疑问。
“几个月了?”老板娘眨眨眼,示意她已经看到了赵莫晚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么大冷天地在外面走,小宝宝是会不舒服的哦。”
“嗯,是我这个妈妈失职了。”赵莫晚感激地笑了笑,“想事情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
“因为孩子的爸爸?”老板娘的脸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笑容却让人觉得异常地温暖。
赵莫晚点点头,正想要开口诉说什么,小店的大门却猛地被推开——
随着门外的风雪一起走进来的是一身黑色,蔓延暴戾阴霾的男人。
赵莫晚突然想到了死神这个词。不仅仅是魔鬼,而且是更加阴暗,更加难以触碰的存在。
而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这个认知让她在这个瞬间突然瑟缩了一下。甚至立刻低下头不想看兰泽,只是大口喝了几口牛奶。温暖的感觉渐渐滑入身体里,可是却没有办法温暖她此刻冰凉的心。
“azu,我们回家。”握住自己的手滚烫,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抱住自己的怀抱很熟悉,但是她此刻却并不想要像往常一样去依靠。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卡佩伯爵,我是你圈养的宠物吗?”喃喃地吐出这句话,赵莫晚却又立刻后悔了。
她感觉到了兰泽的怔忡,知道这样的话语对他而言是多么重的伤害。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这样想宣泄出自己心里的情感,只有得到了释放才会好受一点。
而心里的那个自己此刻正叫嚣着,要狠狠伤害这个男人。
“我啊……活到这个年纪,以为自己经历的远比同龄人多,应该比同龄人更有忍耐力,更能够坦然地面对所有事情。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是赵莫晚在结婚之后已经变成了自己一直讨厌的那种依附着男人而活的女人。总之,我的患得患失,我的疑神疑鬼,都变得理所当然地多了起来。我会怀疑我的丈夫早出晚归究竟是不是为了工作。我会以为自己的魅力在一天天减少,再也没有办法让他像以前那样宠着我。这些想法在深夜的时候总是一遍遍折磨着我。让我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赵莫晚放下已经有点凉意的杯子,抬头看向正被一堆黑衣人用枪指着的老板娘,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后悔。
“azu,你是我的妻子,我会永远爱你。”兰泽重复着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在印证着什么一般。
“可是这真的是爱吗!?”赵莫晚猛地推开身旁搂着自己的男人,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此刻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所谓的爱,就是这样充满压力,充满控制欲地要知道自己妻子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在做什么吗!?你是有多么不相信她,多么怀疑她对你的心,才需要这样一点不漏地窥探着她的全部!?……甚至还是从她并不是你妻子的时候就开始了!”
赵莫晚的声音颤抖着,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息自己的吐息,然后又下意识地抚摸着小腹——
“我没有想要离开你。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的。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说过,即使没有信心我也会试着做一个好母亲。”
兰泽的脸色却没有这几句话而好转半分,反而是更加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和自己说话的口气,仿佛是跟一个实验伙伴,连朋友都称不上的陌生人在谈话。
商量着什么一般,丝毫不带感情的波动。
“伯爵夫人,你的身份就注定了你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行事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