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下肚,于川终于倒出了肚子里的苦水。
“我公公把我姐夫给告了,医疗过错,说我姐夫给他做的那手术有问题。”于川一脸苦笑。
“你姐姐不是离婚了吗?再说你前姐夫好像是个老师吧?”章书秋一脸不解。
“这阵子你在国外,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姐姐和她那个初恋结婚了。”于川解释道。
“你姐姐一直闹腾要离婚,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个人?”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么多年了,我姐姐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想离婚,我妈在的时候,还按得住,我妈一走,她完全就是放飞自我了。”
“你家陈俊和你姐姐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这会儿又扯出这么档子事?”
“可不就是嘛!我妈生病住院那会儿,陈俊为了点医疗费和我姐闹得,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妈丧事一办,陈俊说要我从此和我姐姐断绝关系,我姐说如果我不和陈俊离婚,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
于川家这些矛盾,章书秋是很清楚的。当初于川妈妈得了癌症住院的时候,于川姐姐于庆说医疗费姐妹俩一人一半,陈俊坚决不同意,因为于川爸爸也是癌症不治去世的。那时候于庆说没钱,硬是一分钱没出,但是老头子躺在医院里,总不能不治,当时省内异地医保还只能先由患者垫钱,于川还是找的章书秋借的钱,才把医疗费交了。后来报销下来,总的额度大概就报了百分之三十,好久之后,于川总算卖掉了唯一一套用来投资的小公寓,才把那钱还上。
陈俊硬说于庆没人性,俩人见面就吵架,干脆从不见面拉倒。后来于川妈妈生病,陈俊说当初岳父生病是他们家掏的钱,现在该于庆掏钱了。要不就卖掉于家的房子给岳母治病,反正陈俊就是不让于川掏钱,于庆就说陈俊没人性。
当然于川那时也基本没有钱,一方面公司刚刚起步,另一方面两个孩子要养。想想姐姐于庆当年也确实很过分,她不是没钱,只是钱都在股市被套牢了,父亲去世一年后牛市到来,于庆卖了股票,换了新车,还买了一套新房。可那时,于川刚刚卖掉公寓,还掉债务。
所以母亲生病的时候,于庆再次要她出钱,甚至在重病的母亲面前说于川不出钱。母亲对当年父亲治病时花钱的经过十分清楚,也知道她那阵子多苦,可听了于庆的挑唆,还是指着鼻子骂她qín_shòu不如。
于川一方面没钱,另一方面对姐姐的做法十分恼火,更难过的是,她那样努力生活,努力回报对她并不尽职尽责的父母,得到的,却是那样的辱骂。
于川的父母其实都是公务员,父亲还是一个处级单位的副职领导,但是因为一辈子没有儿子,所以他的指导思想就是什么都不需要留,口头禅是等老了生病了,有医保管。一辈子呼朋唤友,家里时时高朋满座,客人是只断顿不断天。老两口一生都是月光族,还四处打秋风。
于庆还好,中专毕业进了父亲工作的系统,后来一路不脱产教育,也算混得不错。
可于川就惨了,虽然她成绩好,考进江大附中时享受了学费全免的待遇,但她家是在另一个市里,她父母经常连她住校的生活费都不给全。
于川每次回家,家里都是高朋满座,十个盘子八个碗,啤酒白酒轮着喝,可她一要生活费,母亲就满脸歉疚“你看,你考上江大附中,人家来祝贺,咱么总不能不欢迎吧,每天买菜买酒的,谁谁谁家儿子结婚了,谁家生孩子了,咱们得还礼啊,实在没有钱了,只剩下这一百五十块钱,你先拿去,月中发了工资,我给你送去。”
于川突然觉得自己考上江大附中是个罪,这个请客的理由用了一年,直到爷爷七十大寿,这个借口才算换过了。关键是他们请客从来都不是赚钱,而是亏钱,张三来了请一顿,叫上李四王五赵六作陪,然后路九又来了,又来一桌,就这样循环往复,家里跟开酒店一样的。
每个月生活费300块钱,已经是很低的消费了,别人都是600,后来学校放月假时,于川干脆连家都不愿意回。于川和章书秋高三是同桌,她们俩真正亲近起来,就是有一回,于川连交考试费的钱都没有。班主任老师虽然只是在课堂上不点名催缴,可真的只剩她这最后一个的时候,于川还是很难堪的。
再后来考试都要考了,老师也不催了,于川的父母还是没有给她这二百块钱。临到考试的头一天,章书秋看到于川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是闪闪发光的,可那天于川身上散发出的窘迫,章书秋没来由地觉得很心疼。
当天下午放学,章书秋拿了一个本子,里面放了二百块钱,递到于川面前道“最后那道题我拿不准,你帮我看看。晚自习的时候咱俩讨论下?”
两个人都是文科班学习拔尖的学生,经常互相讨论些题目,于川不以为意点点头。后来于川随手翻开那练习本,才发现里面放了200块钱,还有张字条“为了摆脱现在,好好考试!”
于川突然想起章书秋那双貌似不经意,其实什么都知道的眼睛,还有她那貌似冰冷,其实充满温暖的内心。于川就那样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上课前,于川去找班主任交了钱。回到教室时,章书秋已经在座位上,于川把本子还给她道“你说的题,我做完了,你看看。”
章书秋翻看那留了字条的一面,在她写的字下面,于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