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来都不知道,那片港湾的身后,是狂风是暴雨,是满目疮痍是乌云压顶,唯独不是鸟语花香。
他的眼神逐渐变化,最终抿起了嘴角,回到了麓山书院使团的位置上,目光坚毅,腰背挺直。
“他会接下吗?”实际上,再多的质疑怒骂,情绪激愤,都拦不住在场所有人心底冒出来的疑问,十大真传是登天之阶,可对于元种弟子来说,却是地狱阀门。
不知道何时,好像是骂累了,又像是想通了,嘈杂的声音渐渐停歇,众生千面,各不相同,唯有目光齐齐地投向了并不处于正中的秦宣,好似战场上的鼓手,手起槌落,就能掀起万丈波澜。
“我接下了!”清朗甚至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响起,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蕴含其中,平淡地就像“我吃饱了!”一样。
转生台再次被引爆,带着妒意的怒骂,带着杀意的威胁,带着灰心的叹气,组成了一曲跌宕起伏的乐曲,盘旋在转生台之上,久久不散。
只是这曲乐曲的高c即为开始,任往后的乐符多么高昂,也只能不得不待在那个开始符下。
其实秦宣心里没有想很多,除了刚开始有些愕然,往后那一段的沉寂,只是在权衡利弊而已。
他不是不知道清心观主在武院中诘问他的深意,不是不记得他们说的那句“十大真传可以死在自己人手里”的话语,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位置会为他引来何等的腥风血雨。
他知道一旦答应或许面对的或许就是全观下到元种,上到通脉的所有弟子,他知道十大真传绝对可以使用转生台。
说实话,他很怕这些,作为一个纨绔,他一向爱惜自己,尘世那么大,他还没有享受够呢?
但他真的想回家。
他不想知道他怎么会来到这里,他只是想回家,尽管这一条路上很可能连荆棘都只能是配角,但他觉得这很公平。
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这是他的父亲教他的。
他的父母年岁已经不小了,虽是武者可却并非长生不老,武者的修炼本就耗时。
他不想安慰自己什么一步一步地总能回家。
百年尘世变幻,沧海能变桑田,再这么按部就班,真的就能回家吗?或者说,那时候他还有家吗?
有人说,英雄最好的归宿是战场,可他就是一介纨绔,做不到那么高尚,他只求活着回到家里,或者死在回家的路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听到秦宣的回答,半空之中的陈丞嘴角泛起了微笑,就连他身旁一直臭脸的沈镜钟,眼底都流露出些许的欣赏之意。
陈丞一发话,无形的元力波动登时压下了所有杂声,似乎只有他和秦宣才是这个舞台上的舞者,其他人只得安静观看。
“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会以元种身份接到生死擂状。”
“意味着从这里到武院的门口,我将会面对源源不绝的挑战。”
“意味着我几乎将与全观弟子为敌!”
秦宣面目沉静,甚至眼底又有些缅怀——他又想家了。
偌大的转生台鸦雀无声,却是不知道是被陈丞强制压下,还是源于他们心底的震撼。
“你是元种之身登临真传之位,只有同境界的弟子才能挑战你,你记住了。”
陈丞的这一番话下去,让转生台一半观众眼中的火焰顷刻消灭,只有眼底的不甘留存。
“如果你失败,获胜的那一个,就是新的真传弟子!”
第二句话,另一半观众几乎都止不住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沉重的喘息让人想起了丛林中的黑猩猩。
“那么,我在清心居,等你来拿属于自己的真传冕服。”
言罢,众弟子只觉眼前一花,再无观主身影,原本被一分为二的聚光灯,此时独独地照在了那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