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陆二老爷果然命人来请陆淑怡过去说话。
陆淑怡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一定很生气,十分生气,但是许多事情她也无可奈何。
陆淑怡硬着头皮去了陆二老爷的书房。
疏光之下,陆二老爷负手立于窗下,一袭褐色长袍越发显得他身形清瘦,笔直的脊背透了几分孤寂。
陆淑怡心尖微微抽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踱步进去,轻轻开口道:“爹……”
她甚少叫陆二老爷“爹”,许多时候都是称呼一声“父亲”,然而“爹”才是最亲近的。
陆二老爷眼眸微动,却并未转身,只是淡淡道:“坐下说话吧。”
陆淑怡足步轻轻上前坐在了书案的对边,书案上青瓷鱼缸内几尾锦鲤正围着一株睡莲游得欢快,时而还能听见鱼尾拍击莲叶的声音。
陆淑怡捏一捏手指,心道,若是自己现在是一尾锦鲤该多好,无忧无虑只在莲叶间嬉戏,该多畅快。
她抿着嘴唇,许久不见陆二老爷开口说话,只好干咳着先开口道:“爹,您找女儿可是有事吗?”面上一笑又道:“可是得了什么名画,想让女儿也见识一番?”
陆二老爷额上的皱纹微微舒了几分,转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说道:“回鹘郡主?啧啧,了不得啊……”
言语中的不满不言而喻。
陆淑怡又干咳了一声,红着脸讨好道:“这件事情您听女儿细细给您说啊,其实女儿……”
“你不必说了。”陆二老爷大手一挥,一下子制止住了她的话头,扬眉道:“你若是想说。早就告诉我了,如今圣旨都快要下了,我这个当爹的才知道……”他呼出一口长气,淡淡道:“也罢,当中缘由我也不想知道了,你也不必告诉我,我当爹的成全你们便是。”
除去前世她犯下大错后陆二老爷对她说过重话。这还是头一遭这么不高兴。这么生气的和她说话。
她一颗心登时觉得有些愧然,立刻起身半屈膝跪在地上,垂眸道:“爹。这事情我知道我不该瞒着您,但是……但是女儿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陆二老爷见她跪下了,眉头又皱了起来,眼中隐隐带了几分心疼。嘴唇翕合本想让她起来,不过最后还是狠了心让她跪着。只是淡淡道:“苦衷?苦衷就是你想通过此法瞒着我和你母亲,怕我和你母亲阻挠你嫁那小子?”
陆淑怡嘴角抽了抽,嫁人事小,能保的二房周全才是她最大的目的。但是这些话她能说吗?说了自己的父亲会信吗?答案是否定的。她不能说,所以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好无奈的压声道:“您说的对。女儿……女儿是怕您和母亲阻拦我与霍二公子的亲事,所以……所以才想到先斩后奏这个法子。”
陆二老爷原本还怜惜的眼神一下子缩在成了一条细缝。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张了张嘴巴,许久才吐出一句话道:“白养你了……”
他自认虽不是大才之人,但也是读过几天书的读书人,女孩子就该懂得礼义廉耻,懂的恪守妇道,懂得自爱,然而他的女儿呢?竟然会为了嫁给一个男人而去做回鹘人的郡主。
他只觉得心口一口闷气上不来,心尖一阵阵的绞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般,就在倒下之际,他伸手扶住了书案,另外一手却胡乱的抓过桌上的一个粉彩茶盏砸在了地上。
瓷片四溅,白瓷落了一地。
他深深提气,冷冷道:“我与你母亲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当日若是我们知道你今日会做下这样的事情,还不如我一把掐丝你来的痛快。”言毕,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陆淑怡,见她深深垂眉,并不插话解释。
方才那茶盏落下的地方正好在她身侧,也有瓷片溅起落在她身上,她却丝毫未动。
陆二老爷心中又是一软,也不知道她受伤了没有,但是火都已经发了,再收回来又觉得很没面子,只得狠下心道:“那这样说来你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白先生是那小子易容的?”
方才又一片瓷片飞起正好划过了她的手背,此刻手背上似乎也在流血,她不敢让陆二老爷看到,只好缩了缩手,微微点头道:“是,我知道。”
陆二老爷又是气又是难过,这丫头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但是就是不告诉他,可见她压根也没觉得他会站在她这边吧。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不站在她这边呢?她可是他的长女啊。
还记得吴氏刚生下她的时候,她是那么的瘦弱,脸上还红红的,仿佛一个孱弱的小猴儿一般,一碰就会碎掉,但是他看了却满心的欢喜,抱在手里怎么都不肯放下,怎么抱着都觉得不够……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他也一天天老了,现在要离开他了,然而他才发现她成长的路上竟真的没有太依赖他过。
心中又是一阵阵难过,嘴角微微抽了抽,许久才道:“那你与他可是真的情投意合?”
陆淑怡很坚定的点了点头,重新一拜道:“女儿确实与二公子情投意合,此生此世非他不嫁,还请您能成全,也请您能谅解女儿,毕竟……毕竟女儿从前从未对人动过心,这一次,女儿是真心的。”
她说话间抬眸看着陆二老爷,眼中有光芒流淌着:“女儿知道您现在一定很生气很生气,若换做是女儿,女儿也会很生气的,但是……但是这种事情,您让女儿如何开口与您言明?当然,女儿与二公子一直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任何越礼之事,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