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康邻座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青年,看样子是一家三口。..那位妇人对儿子说道:“成刚,你看那边站着的一位先生,好像是教过你功课的老师?”
儿子其实早已经看见了,听了母亲这话,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站在船舱边与人窃窃私语的中年人,一声不吭。
中年妇人道:“我忘了他姓什么了?你过去与先生打个招呼吧,要不然显得太没有礼貌了!”
儿子咕哝一句:“妈,那位赵先生只教授过我两个月,我过去和他相认干什么……”
妇人睕了儿子一眼,中年男人瞅了妻子一眼,教训儿子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读书人应该知书达礼,怎么能忘本呢?”
儿子性格内向,素来不喜与人打交道,辩护说:“学生自然记得先生,先生又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学生呢?他只不过代替高老师教授过我们两个月,哪里会记得我呢?我去了反而是叨搅他,别人还嫌不自在呢……”
父亲听了这话,也就不说什么了。妇人自觉没趣,低声数说父子二人一句:“你们父子俩都是怕羞见不得人的人!”
儿子脸色微愠,父亲嘿嘿一笑,不再谈论这事。
邵元节在一边听见这段对话,哑然一笑。
邵元节早年丧失父母,寄养在舅舅家中。舅舅的家境也不好,邵元节自伤身世,原有些怕见人。幸亏舅舅是赶尸匠,长年行脚在外,见多识广,每次他回到家中来时,总要给儿子及外甥邵元节讲一些外面的趣闻。
舅舅虽然是行走江湖的人,但因为天天对着几个师兄弟,难免产生一些矛盾,大家平时都是面和心不和的,因而舅舅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内心很孤独。
没有朋友的人总是希望自已的晚辈能多结交朋友,舅舅时常给儿子和外甥讲些英雄好汉的传奇故事。邵元节小小心灵受到这些传奇英雄人物的熏陶,渴望自已长大以后也能成为一个“很勇敢”、“讲义气”、“有许多朋友”的好汉,所以他与人打交道时有意识提醒自已不要小气,不要羞怯。他一直铭记着舅舅说的话:“吃得亏,打得堆。表面狡猾爱占小便宜的人是没有真朋友的,是不会有大出息的。”
邵元节虽然寄人篱下,但因为胸臆中有这种英雄情结,所以他没有成为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而成为一个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
邵元节听吕康讲过她的可怜身世,也看出她是一个自卑敏感的小姑娘,因而他有意识用自已的经历教育吕康。邵元节身上有一种大哥的气质,吕康见邵元节真心爱护自已,心中很感激和喜欢邵元节。
吕康望着岸上绵延不绝的疏林,耳听河水在船底快速流过的声音,怔怔出神。
邵元节想说些什么,见焦获和江燕在低声交谈,一时不便插话。
河风吹拂,邵元节问吕康冷不冷,吕康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唇边浅笑。
邵元节瞥见吕康手中还握着吃完的柰的果心,微笑说道:“你还不将这柰丢了,拿在手中做什么呢?”
吕康脸上一红,抬手将柰的果心抛入河水中。
邵元节油然想起昨夜在米家客栈吃过的桃子,矍然一省,寻思:“吃早饭时我对焦大叔撒谎说去年住在米家客栈,并且提到米老板,焦大叔却没有接这话,这不对呀——米老板对焦大叔都还有印象,焦大叔不可能对米老板毫无印象吧?当晚不是发生了凶杀案么!焦大叔还被捕快盘问过当晚的情况呢,他没理由不知道这件凶杀案的!他也不大可能完全忘记了米老板了吧……”
邵元节越想越不对,想趁此良机打探一下杀人疑凶谈姓客人四月六日晚上的情况,于是干咳一声,故作没话找话问焦获道:“焦大叔,你刚才说起那位姓谈的客人从四川秀山县贩水银到辰州,我们辰州同样也有水银啊,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焦获转过脸来,说道:“我也不清楚这些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他与生意人相处几天,但天性不关心这些事情,所以当时也未细问。
邵元节道:“前几天我们从泸溪过来,也是搭载的货船,这些生意人也真是辛苦,晚上也要睡在船上照看货物,冬天怕冷得受不了吧!”
焦获淡然一笑,道:“为了赚钱养家糊口,只好受些辛苦了,有什么办法。”
邵元节故作好奇地问道:“焦大叔,你同他们两个生意人在一起,难道你晚上也在货船上睡觉么?哪怎么受得了呢?”
焦获道:“我们晚上是睡在客店,他们雇有帮工照看货物的。”
邵元节哦了一声,焦获却不接着说了。
邵元节忍不住说道:“这猴子坪的客栈比辰州要便宜许多,我看条件也还可以。我们昨天住的客栈——还有去年住的米家客栈,价格都比较便宜,而且都是窗户面江,风景很不错的。”
邵元节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观察过米家客栈的环境,并且浏览了登记簿上记载的价格。邵元节做过赶尸匠,对客栈的价格比较了解。
焦获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邵元节见焦获不接话,也不便多提起米家客栈,以免引起焦获的警惕。
他觉到焦获这种漠然的态度令人费解了——米家客栈登记簿上四月六日有焦获住宿的记录,然而当自已两次有意提及米家客栈和米老板时,焦获都只字未提及自已曾经在米家客栈住宿的事,这明显不合常理。
焦获如果是做贼心虚的话,他应该不会说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