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皇不喜欢他,在父皇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三哥一个,为这个。大哥二哥背地里不是没有怨过,可是他们的怨愤不满在看到他时,立刻就变得平衡起来,因为他们知道,父皇带他们虽不如老三,可相比起老四来,他们到底还算是很好的。
父皇并没有虐待他,他生活优渥,算得上养尊处优,可是他知道,这一切,全是因为母后是中宫之主的缘故。
只是母后待他虽好。脸上却很少有笑容,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两件事,就是督促他吃药,然后,就独自站在坤宁宫后花园的花亭子里,对着栖凤宫方向久久凝望,眼里,尽是无尽的恨怨!
顺着母后的目光看过去,栖凤宫那边,丝竹笙哥,声声悠扬,父皇又去陪丽贵嫔了。
谁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那么喜欢丽贵嫔。有宫人私下里说,丽贵嫔之前其实只是浣衣局的一个粗使小宫人而已,某个夏夜里,圣驾偶然失睡,就带着贴身使唤的内侍去御花园的莲榭纳凉,就看见她身着白衣在碧叶连天的荷塘小舟上翩翩起舞。皎洁的月光下,其身姿恍若仙人,圣驾立时便痴了,当即召来幸之,至此宠幸不衰!
他不止一次的听见那些不得宠的宫妃在母后跟前咬牙切齿,道丽贵嫔是个狐媚子,定是事先知道圣驾要去莲榭,这才故意身着白衣月下起舞,以惑君前。
每当此时,母后都只淡淡的说一句。”都是伺候皇上的,她并没有让皇上沉湎酒色,耽误朝政,就算比别人受宠些,也不好就说她是妖媚惑君的狐媚子了。”
得了母后这句话,众妃就算不忿,也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只有他看见,在众人提起丽贵嫔时,母后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分明紧紧的攥成了拳。
每当这样的时候,母后的目光就会久久的落在他的脸上,表情复杂,带着他一直都看不懂的内容。
他其实是怕母后的。父皇虽不喜欢他,可正因为不喜欢,所以他从年头到年尾,都极少能看见父皇,纵然被忽略,心里到底不伤,可是母后天天在跟前,她总是逼着他喝药,一碗又一碗,那样的苦。
有时他不肯喝,母后就会变了脸色,那样长且尖利的指甲毫不犹豫的掐进他的肉里,骂道,”不争气的东西,早知道你今天这样,当初不如就叫你随着那个贱人一起去罢了,倒省得在眼前白生这个气。”
他不知道母后口中的那个贱人是谁,可是他很怕看见母后这个模样,他疼得泪珠子一滴一滴的出来,母后跟前的巧姑姑就悄悄儿的对他摆手,又指指药碗,他喜欢巧姑姑,巧姑姑对他向来最好,每次他喝过药后,她就总背着母后塞好吃的糕点糖果给他过嘴里的苦味,而这却是母后向来不许的,母后说:若是这点子苦都耐受不住,将来怎么能经受更大的风波!
他听不懂母亲所指的风波是什么,可是他知道,那些药真的真的很苦!
依着巧姑姑的示意,他乖乖的端起药来喝了下去,虽然苦得他肚子里肠子都在翻滚,可是在母后跟前,他却连皱眉也不敢皱一下,母后终于露出少有的笑容,向他点一点头,”就要这样才对呢,风儿,你只要将身子养好了,你父皇就会像疼你三哥那样疼你了。”
他似懂不懂的点头,他曾经远远的看见过三哥,金裘玉带,锦衣华裳,身周是前呼后拥的太监宫人,簇拥着他在乾宁宫前玩蹴鞠,他很想过去跟三哥一起玩,可是他不敢。
母后说过,乾宁宫是父皇居住和批阅奏章的地方,就算是天上的鸟儿经过那里,也是闭着嘴不敢出声惊扰的,否则,就是死罪。
他怕死。
远远的看着高兴得哈哈大笑的三哥,他一面羡慕,一面为三哥担心,生怕三哥会被父皇砍了头。
回到坤宁宫,他将自己的担心告诉母后,母后本来正神态安然的喝着茶,听了他的话后,竟顿时变了脸色,当啷一声,将手里的茶碗砸在了他的脚边,茶水温热,溅了他满裤脚。
他不知道母后为什么又生气,悄悄的退出来后,他来到后花园的花亭子里默默的担心,想着三哥此时是不是已经被父皇砍了头。
直到栖凤宫中的笙竹声又起,他这才放下心来,他知道,三哥是丽贵嫔生的,若是三哥被父皇砍了头,栖凤宫中此时传出来的,就应该是哭声了。
等到他身量再长高些时,外祖求了皇上,选了武功高强的人来教他练武强身,父皇虽不待见他,倒肯给外祖面子,又给他选了太傅教学,母后告诫他说,只要他好好的学文练武,父皇就一定会像疼三哥那样的疼爱他了。
他想到三哥在乾宁宫门口玩蹴鞠,那样的吵嚷喧哗,父皇居然都没有砍他的头,父皇,他就点点头,他要好好的学文练武,他要让父一样的疼爱自己,他也想在乾宁宫门口玩蹴鞠。
从这一天起,他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刻苦努力的学习师傅教的一切东西,师傅常在母后跟前夸他,说他学得很好,可是他自己知道根本就不好,因为父皇还没有来看他疼爱他。
怀着在乾宁宫门口玩蹴鞠的梦,他努力了一年又一年,可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的长大,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实现这个梦,并不单是学好文武艺这样简单。
他终于知道母后紧颦的眉头为的哪般,他终于知道父皇从来不看自己一眼为的哪般,他更知道了,三哥每次对着他的恶狠狠的眼神,为的哪般了!
师傅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