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随小姐回到城里。别人在吃晚饭时将此次城郊之游都简略说一遍,过后就再也不提。芳儿不是这样,他晚上没跟任何人说,到了明天、后天也没跟人说,反正他自从回城后,就没与人谈起过这事儿。但他却在心里把老爹说的关于武西拳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明明是自个儿躲在吉府小佛堂里创造出来的新式拳路,从没外传过,平湖村中那位老爹怎能知道?而且老爹说的都是内行话,都提到了武西拳的精彩之处,是不是练了武松拳、西门庆拳以后,必然会去练武西拳?是那几位师傅没把这一点告诉自己?是这样吗?芳儿乘着这几天夜晚月色好,由以前的晨练,改为夜练,在皎洁如霜的月光下,芳儿在小佛堂院子中,仍然照着原先的思路,练着这套新版拳脚套路。

一日府里没事,芳儿便向彩主儿告了假,要去城外某地看望自己的拳脚师傅蒋必句。芳儿对彩主儿说,是老蒋,还有别的几位师傅,教了我武功,我现在武功已经练成了,可以保吉府上下平安,想想师傅对我芳儿恩重如山,我要去看望恩师老蒋……没等芳儿说完,彩主儿便说,是要去看望师傅,但也不能光去看蒋师傅一人,别的师傅都得去看望,也不能空手去看,你先去帐房领几个钱,去街上买一点蒋师傅喜欢的东西,然后把东西送予他,今天是不是就去看蒋师傅?就看老蒋一人,别的师傅改日再去拜访,别的师傅住得远,他们可能还会出远门,所以不易找到,今天只看老蒋一人。彩主儿说,那么只需买一份礼物便可以了,芳儿,你师傅喜欢什么东西?芳儿不假思索就说,老蒋最喜欢抽烟,抽旱烟,我上街去买些烟丝送给老蒋。算芭正好走来,听见又可以出门去玩了,一定要跟着芳儿一起去。彩主儿听算芭说完,转过脸对芳儿说,你愿不愿意带她去,带芭妹上街去?你愿意的话,就得带好芭妹,出了事,看我怎样敲歪你的脑袋。芳儿先去帐房领了几个银元,又到车行雇了一辆马车,上车时,芳儿搀着芭妹,慢慢爬上木制的拖车,芳儿生怕芭妹跌了身子,回来后被彩主儿收拾。

老蒋的家就在李唐城边上。马车一路小跑,只眨眼功夫,已能在路上远远瞧见城墙。要是出了城门,不用走几步,在一个树木特别茂盛,但面积不大的树林后面,就可以看到老蒋的家,当年芳儿经常跟着老蒋,还有另外几人,躲在这座树林之中学武术。快到城墙根下,芳儿的手往马车木板上一摸,发现木板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芳儿突然想到还没去店里买烟丝,礼物没准备下,回头,立即回头,到城里某家烟草行买烟丝去。马车在马路中间缓慢掉头,在这过程中,阻挡了好几辆正在行驶的马车,那些车夫坐在车上等着,都用怨恨的目光盯着这辆挡道的马车看。走到一家烟草行,买了烟丝,芳儿和算芭从店门口转回身,发现马车已经掉转好车身,两人一点都没听到车夫在掉转马车时有什么动静,这不像刚才马车转身时的情景,遭了不少行人的白眼,因为在这儿店门前,马路不比别处窄,行人却很稀少,别的马车、驴车一辆都没有,你的车辆在街上再怎么大转小转,都不碍事儿,这次顺了。

马车跑到树林边,停下,芳儿、算芭下车,车夫将车歇在林子里。芳儿带着算芭穿过小树林,有一座半砖半瓦、半泥半木的简陋房屋就出现在树林那一头。芳儿叫算芭先在原地等,自己走到屋子跟前,准备敲门。刚要伸手敲门,刚要在柴门上寻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把手指落下,刚要于敲门声响起几秒钟之后,甜美地站在门前回想老蒋往昔的容颜,突然从门里传来高亢激昂的狗吠声,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借着练过武西拳的腿力,往后面一纵,退走了有一丈多远的地儿。狗被主人关在屋子里,没法子蹿出来咬人。芳儿站定,回头看算芭,却没见人影。原来算芭没在原地等他,算芭重新进入林子,和车夫呆在了一起。没人开门。自然也没人去敲门。芳儿走回树林,见芭妹和车夫在一起,就放下心来。在林子中三人没呆上几分钟,便有一位大娘手提藤条大篮,从林子边慢慢走入林子,当大娘走到林子中间,芳儿变得像一条嗅觉敏锐的猎犬,猛地从马车旁边跳着跑到林中小道边,其反应速度之快捷,蹦跳腿力之强劲,都说明芳儿的武西拳已练到了相当好的程度,或者说,这座树林原是芳儿学武习武的一处场所,芳儿在这儿蹦蹦跳跳,活动身子,有点像龙入了深渊,鱼潜在潭底,得了天地之精气。“师娘。”芳儿朝大娘高喊,一边立即将藤条大篮接了过来,由自己来提。“芳儿,是芳儿呵,”大娘颇感意外,“是芳儿,你今天怎么想到来这儿了?是来看师傅呢,还是来看师娘?要么就是有了难处,练不下去了,才想到了来这儿?”“不,不是遇到了难处,而是想念师傅、师娘了,过来看看。”芳儿又把算芭介绍了。芳儿又把车夫介绍了。芳儿说,这是我家小姐,这是我刚雇的车夫。“小姐是要说一说的,东家么,是很要紧的,临时叫来的车夫有什么可说的?这就不要说了。”大娘笑着对芳儿说。小姐身份重要,所以要介绍,车夫是外人,临时雇来的,不用介绍,介绍了,就是傻子。“芳儿到底还太年轻。”到底年轻。是傻子。算芭、大娘、车夫都在各自心里说芳儿是个年轻的傻子。

大娘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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