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文调局查来查去,就查到了闫家,闫老太太一看那瓷尊上的简体钟字,就变了脸色。”
“她跟我说,那不是她哥哥的作品,因为喜鹊不应该是这样的。”
说着,霍思宁又掏出了一张图片,给钟老鬼看上面的一张图片。
那图片,正是霍思宁在闫老太太家拍的,拍的正是闫老太太拿出来的三幅立轴画,包括《喜鹊登枝》和《紫气东来》,那三幅画,都是钟老鬼早年的作品,上面的喜鹊,画得很像是乌鸦一般。
霍思宁将照片一拿出来,钟老鬼的瞳孔顿时骤缩,表情也瞬间凝重下来,目光盯着那手机上的画,半晌都没有开口。
不过,当霍思宁翻着翻着照片,翻到了一件笔洗的时候,那边钟老鬼忽然开口道:“停!”
霍思宁一愣,低下头一看,那笔洗,正是她在周世涛的书房里拍的,里面的这一件笔洗,正是周世涛手里那件打眼的钟仿,北宋汝窑天青釉莲花笔洗。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钟老鬼看着霍思宁,问道。
霍思宁点头。
钟老鬼道:“那好,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也可以先告诉你,你刚刚说的粉彩瓷尊,还有那个越窑秘色瓷碗,都不是我做的。”
不过,钟老鬼却是抬起手来指着手机里的这个天青釉笔洗:“倒是这个,是我的作品。”
“这一件天青釉笔洗,是我当年制作的第一件仿品,上面的暗记,也是我第一次成功标注。”
钟老鬼提起当年他作假的事儿,脸上就不自觉地升腾起一种兴奋的表情,显然对他当年在仿古这个上面的造诣很有几分志得意满。
“这个东西,当年我在故宫博物馆见过,因为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我就尝试着想要依博物馆里面的那一件,还原一件出来。”
“为了做出这件笔洗,我耗费了几年时间,最后才终于成功了。做成功的这件笔洗,我拿去给了好几个专家看,都说是真品,没人看出仿古的痕迹。”
霍思宁有些好奇:“那您为什么要做暗记?”
钟老鬼抬起头来,眼中隐隐有光芒闪烁:“我做高仿,必留下记号,早年我做旧,都是在器物内里留下明显的刻印,以此来区分是我钟家出品。”
“但是这只天青釉笔洗不像是以往的那些瓶瓶罐罐,没法制作内印,所以要如何标记,成了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生出来在上釉之前用不一样的化学物质在器物上制作暗记的想法。因为这个突发奇想,我提前在笔洗戳印上动了几刀,结果没有想到,烧制出来的瓷器,竟然真的能用钴玻璃看到暗记!”
听到这儿,霍思宁忍不住感慨,长叹一声道:“这也算是瓷器史上的创举了吧,您这个想法,的确是非常妙!”
钟老鬼对于霍思宁的这番夸奖并不以为意:
“但我没有想到,这件笔洗,最后会流出去,当年我家道中落,心灰意冷之下就入了道门,也不再理会尘缘俗事,但是我也曾教导过我的家人,所有仿品,不能用来牟取不义之财,这一点,我相信我的家人一定是信守我的诺言的。所以我并不清楚,这件笔洗为什么会到你的手上。”
听到这话,霍思宁就知道钟老鬼是误会了:
“这笔洗并不是我买的,是我师父二十多年前耗费了大半辈子积蓄在瓷镇买的,结果却没有想到,居然打眼了。因为这个教训太沉痛,所以这件瓷器我师父一直保留至今。”
钟老鬼脸色看似平静,但是说话的语气仍然是能听出几分波澜:
“这就是古人常说的,福兮祸之所倚,事物皆有两面性,刀能杀人,也能救人,高仿也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年一直坚持要在仿古上做标记的原因。仿古再精湛,总归是赝品,不能与真品混为一谈。”
旁边顾叙听到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脱口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明面上就做标记呢?”
钟老鬼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顾叙一眼:“你这一看就知道不懂古玩,古玩讲究的一个字就是完整,如果在器物表面做明记,那整个古玩的美感就被破坏了,哪怕是做在底足上,拥有物件的这个人,心理上也总归是觉得不完整,觉得那明记是一个很大的瑕疵。”
这话霍思宁倒是很认同,哪怕是购买的仿古赝品,正常人也不希望有一个大大的赝品标记在物品表面上刻着,本来要附庸风雅的,结果那标记一出,一下子就拉低了档次了。
“您说这笔洗是您做的,但是那粉彩瓷尊和秘色瓷碗不是您的手笔,那为什么那两个物品上也用同样的方法标记着钟仿内印?按理来说,您的这个方法,应该是独有的吧,还是说您将这个方法教给别人,被人利用了?”
霍思宁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钟老鬼说得这般肯定,说明他那番话应该是真的,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必要撒谎,他既然愿意摊牌,就不会有所隐瞒才对。
钟老鬼听到霍思宁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就朝着那边泳池中的少女看了一眼,苦笑道:“利用谈不上,真要说利用,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霍思宁不由得反问道:“心甘情愿?为什么?我记得闫老太太说过您的故事,我也很为您的经历感到痛惜,但是以您的为人,当年您都能做到不违背原则不屈从权贵,怎么如今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反倒拎不清了呢?我认为您不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