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我说完,梁文敬已绕过我,来到桌前,拿起我刚才看过的折子,看了几眼,便扔在桌上,唇角一牵,带着淡淡的讥讽:“原来长公主对这样的折子很是上心。若是想看,朕可以再给你一些。”

“皇兄。”我愕然看着他,他的脸在纱灯下有些许的模糊,眼睛却是漆黑一片,有烛火跳动的影子,亦有着…..怨恨……

我心口一窒,转身欲离去,顿顿,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微侧头,淡淡道:“皇兄,今日是十五,若皇兄无处可去,可去臣妹宫中一坐,臣妹为皇兄预备了芙蓉酿。”

说完,我拽起裙裾,踏出门槛,回到棠梨宫。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今日皇兄应该是去坤宁宫皇后那度过,如今皇后被禁足,鹣鲽情深已是无从谈起。

回到棠梨宫,我的心亦是怦怦跳个不停,连掌心亦汗湿滑漉漉的,不知道梁文敬听了刚才我的话会如何想,会欣然同意还是会拒绝?如果是同意了,是会认为长公主因偷看折子内疚故而邀请,还是会认为长公主……

正坐在桌旁托腮望着烛火出神,患得患失间,听得侍女们恭敬的声音:“皇上万岁万万岁!”

心里一惊,这么快?身子不由自主站起来。

梁文敬的脸色依然如在御书房那淡淡,高冠束发下,眉宇间微蹙,薄唇微抿。进来后,脱去外面的大厚玄色狐毛披风,露出里面的金线刺绣飞龙的白色长袍。乍看之下,少了份帝王的威严,倒多了几分儒雅。

他看我半晌,薄唇微启,道:“怎么样?”

“什么?”我怔怔看他。

“你看朕半天,看完了么?”他嘴角一牵。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指刚才自己怔怔看他半天,顿时脸红耳热,垂眸道:“臣妹只是看皇兄,看皇兄脸色不好,许是病了不一定……”

良久没有动静,我微抬眸,眼前的梁文敬眉眼弯弯,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暖意。

顿时有些窘迫,遂红着脸喃喃道:“看来是没有病了……”

他终于忍不住呵呵笑出来。

我越发窘迫,转身欲走。

却在转身之际被梁文敬拉住手臂。

他轻轻拥我入怀,淡淡的清香气息里,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朕,这几日,是病了……”

“哦?!”我一惊,从他怀里挣出来,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上下看了几个来回,除了脸色有些憔悴,并无不妥,只紧张问道:“怎么病了?哪儿不舒服?传太医了么?”

他看看我,遂拿起我的手抚在他的胸口,淡淡道:“是这不舒服。”

掌心传来清晰的强有力的心跳,我瞬间明白过来,顿时窒住:“皇兄——”

他紧紧按住我的手,敛了笑容,低头对我道:“这几日,朕的这里一直很空,朕这里,病得很厉害啊……”他用下颌轻轻蹭着我的额头。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我静静偎依在他的身上,任掌心的热度传遍全身。

“皇兄——”我想起什么?抬头迎向他温暖的眼底,迟疑道:“皇后被禁足快两个月了,皇兄,是不是该去看看她——一个人,亦怪可怜的……”

梁文敬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他按住我的手的力度慢慢松了下来,薄唇微启,冷然道:“休要提她。如今这样零级大神/19181/,亦是便宜了她。”

他看着我的脸,忽儿一笑:“是不是觉得朕很无情?”

他慢慢松开我的手,眼睛望着窗外:“朕这辈子最痛恨的事情便是受人摆布,却不得不朕遵先皇嘱托娶了朕的表妹郭莹秋。朕还是太子时,东宫便已有姬妾相陪。朕却从来没有想过朕彼时的太子妃。彼时心里有了旁人后,先皇临去前却与朕道,朕的这一生,首先是大梁国的帝王;其次才应是个寻常人家的男子。”

我心里一震,听他淡淡说下去:“朕从那时才彻底明白,朕与心爱的女人此生不能比翼,甚至连相处亦无法做到。朕灰心了,便依言娶了郭莹秋。”

依稀记得梁文敬在别院的时候说起虽已娶亲,却是“同床异梦”,说的正是他与郭莹秋吧。

“朕曾奢望,朕的表妹与朕即使无关乎情,但是总是朕的亲人,却想不到她居然将朕的孩儿一个个亲手扼杀……”说到这里,梁文敬声音低了下去,有着难以察觉的悲怆。

大惊之下,我几欲站不住,声音亦有些颤抖:“皇兄,皇后当真如此?!”

梁文敬的眸子里有着细碎的光芒,良久,收回目光,看向我:“卿卿,朕虽是大梁国的帝王,却与先皇一样,爱的人留不住……甚至朕连自己的孩儿都护不周全……”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梁文敬,忽然觉得英挺的面容带着一刹那的颓废,让人不忍目睹其眼中的苍凉。

我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梁文敬微凉的双手,将他拉到窗前,对着窗外如玉盘的满月,动容道:“皇兄,此生做不成夫妻,但是,卿卿对着明月发誓,只要卿卿在宫中一日,必护得皇兄孩儿周全。”

窗外,月华如水;屋内,毕剥的烛光中,垂地烟纱罗帐上映出两个贴近的身影。

我偎依在梁文敬的胸前,细看之下,他的左肩膀果然有一蜿蜒寸长的痕迹,若不是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此前一直不曾注意过他的肩膀上的伤,现在看上去,仍然有着些许的惊心。

他低头见我用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上的伤,淡淡笑道:“因箭头有毒,朕的这条胳膊,差点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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