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雅又卑鄙的男人,罗恒秋想。而纵然如此,他也快要被台上那位假绅士迷住了。
“怎样?”演出结束之后,罗恒秋问钟幸。
钟幸长出一口气,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比想象中好那么一点。”
罗恒秋笑着站起来:“那就不止是一点了。走,我带你去后台找他。”
“你这小朋友啊……”钟幸边走边说,“有灵气,但少了点野心。”
“什么意思?”
钟幸笑道:“他这个年纪的很多学生身上都有一种理想主义。以为自己演得好、专研得深就够了,其他的事情都不必要去掺和。认真是很好的,但是目标和方向不明确的努力实际上就是浪费时间。你看他刚刚的表演,他完全可以更出彩,甚至比许小寒这个主要角色更夺目。但他没做到。一个剧里的角色分配确实需要平衡,但演员和演员之间的竞争也必不可少。你的小朋友少的就是这种争斗心。没有争斗心是绝对走不出来的,酒香不怕巷深?我不相信这种话。理想主义再往前一步,就是空想了。”
他一口一个小朋友,听得罗恒秋浑身不自在。
“你也不过比我们大了几岁,什么小朋友。“罗恒秋说,“尊重人一点。”
钟幸:“啧啧。不得了。”
罗恒秋不再搭理他,带着他走进后台。
邓廷歌领他来过几次,他一路和认识的人简单打招呼,一边寻找邓廷歌。
演出才刚刚结束,后台的气氛非常热烈。有些剧迷进了后台,和演员们大声聊天讨论,罗恒秋只觉得耳朵里都嗡嗡的声音,但这种热闹的场面又令他有点儿开心。说实在话,他看了那么多次邓廷歌他们剧社的演出,没有一次比《心经》热烈。
邓廷歌应当很高兴。罗恒秋想,自己会给他另一份更高兴的礼物。
找到邓廷歌时,他正在后台的角落和人激烈地争吵着。
“这和合同上说的不符,我们不可能接受。”他语气强硬,“道具租用的时候你们也检查过的,单子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
“单子上写明了受损的是哪一个吗?”他面前的中年人也不甘示弱,突地拔高了声音,“现在屏风出了问题,这桌子椅子也不完整,单子没写明白,那就是你们的问题。”
邓廷歌还未出声,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瘦弱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大声怒斥:“是你们做生意太不诚实!奸商!”
“小刘!”邓廷歌忙拽了他一下。
然而两人跟前的男人一下就气炸了,骂声滔滔不绝:“我操你妈个烂……”他嘴上开骂,手里拿着的木棍已高高举起。
罗恒秋大惊,和后台里见势不妙的其他人一起冲了上去。
邓廷歌捏着那人的手腕不知使了什么力,瞬息间夺下了那根棍子。他将眼镜青年护在身后,严厉地高声道:“我再说一次,照章办事!一切都按照合同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你最好先跟我们的人道歉。”被他夺下来的棍子握在手里,直直指着那个中年人。
情势一下逆转,扑过去的人又都停了脚步。
罗恒秋觉得这样的邓廷歌跟自己的认知很不一样。他怔忪片刻才意识到,邓廷歌和同侪支撑着这个话剧社,在这个没名气没设备的地方撑了那么久,又和那么多兄弟院校维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他不可能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个事实让罗恒秋心里的情绪顿时有点莫名。他这时终于觉得自己贸贸然带钟幸过来,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中年人最后还是按照合同上的道具租用费收取费用,悻悻走了。邓廷歌安慰了那眼镜青年一会,转身看到罗恒秋时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眼睛都亮了。
“来怎么不跟我说?”邓廷歌大步走过来,“给你留vip专座。”
一句话未完,邓廷歌已经看到了罗恒秋身后的钟幸。钟幸冲他客气地笑笑。邓廷歌的笑意还留在脸上,眼里却多了些疑问:“新观众?”
“嗯专门来看你们演出的。”罗恒秋向他介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钟幸。你应该看过他的电影。”
邓廷歌呆了片刻,像是不太相信一般看看罗恒秋,又看看钟幸:“《无风的山丘》和《昨日》的,钟幸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