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跳进池子,一边痛骂一边为怀中的女人洗去血污,可是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洗净浑身上下一处处青紫,以及冰冷无情的记忆。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床头拂动,干净的身子穿上了青色的衣裙,素娥为几个女子涂抹了伤处,看着任由亲人含泪百般劝慰也无动于衷,只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不言不语的女人们。
“身子脏了,便活不下去了。”
素娥语速缓慢,如同唱戏一般好听的嗓音,却震得心若死灰的女人们浑身抖动,女人们的亲眷怒目而视,便是玉兰也拉着素娥,求她不要再说。
“妾身的身子,却比你们还要脏。”
木棚中瞬间静了下来,女人们的母亲、嫂子、姐妹愕然看向素娥,热心旁观的妇人们不由惊呼,玉兰看着高贵端庄、风采照人的素娥目瞪口呆,受尽侮辱的女人们,虽然仍是闭目待死,却也支起了耳朵细听。
“我家贫寒,仅有的几亩土地,也寄在乡里李举人的名下。粮食不曾少缴,只是为了逼开能让人脱层皮的徭役。我爹娘年老力衰,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实在活不下去,便将我卖给了青楼。”
玉兰惊呼道:“姊姊出身青楼?”
素娥点头笑道:“是啊,这便是我的命。从小一边学戏学艺,一边端茶倒水,不知道挨了妈妈多少打骂,总算是数着日子活了下来。十四岁的一天,妈妈便逼我接客,我从小性子刚烈,自是不从,可是被毒打饿了几日之后,还是成了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
看着周围惊诧的目光,素娥笑道:“每日迎来送往,卖笑逢迎,赚来的银子也没留下。都偷偷给了我娘,让弟弟们读书,希望他们日后能有出息,别让家里的女孩子。再步了我的后尘。”
玉兰低声问道:“姊姊家里可好过了吗?”
素娥点头笑道:“大弟二弟过了读书的年纪,总算小三成器,居然考中了科举,家里的日子终于有了奔头。”
玉兰高兴说道:“所以他们就赎回姊姊了?”
素娥摇头笑道:“然后就断了音信,他们嫌我下贱。怕粘上我坏了名声,便从此与我没了联系。”
玉兰怒道:“也是混账王八蛋,没有廉耻的东西!”
素娥不接话茬,对几个女子笑道:“我好羡慕你们,身子虽然脏了,可是爹娘、兄嫂还陪在身边,没有嫌弃不要你们。我都能活下去,你们为何就不想活了,要知道那些畜生都让定边军宰了,他们的血已经洗净了你们的身子。”
几个女人睁开眼睛。其中一个哽咽道:“日后不仅嫁不得人,还得被大家指指点点,如何活得下去。”
素娥笑道:“我不就活得很好么,不仅脱离了苦海,还来了定边军,这天下第一劲旅,从大帅到士卒,又有哪一个看轻过我?便是北京、南京的官员大臣,文人士子,也曾死乞白赖地追着。许以万金求我为妾。”
玉兰笑道:“姊姊应了他们了?”
素娥没好气道:“若是应了他们,如何还能在此。我既然做了人,如何还会回去再当他们的玩物,自然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好好活着。”
玉兰点头微笑。然后好奇问道:“素娥姊姊怎么来的定边军?”
素娥吃吃笑道:“那时候我在诸暨县,本地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写了几部书排了一出戏,便将我买下进了沈家班,从此便到了定边军。”
玉兰呼吸急促,连忙扬声说道:“俺知道。是沈东海,是红楼梦,俺听说过,难道沈东海和定边军也有关系么?”
素娥噗嗤笑道:“沈东海便是定边军的大帅啊。”
玉兰惊愕道:“他就是那吴坏蛋的顶头上司?”
素娥哈哈大笑,对玉兰摇头说道:“别看吴天武凶神恶煞似得,在沈东海面前,就像一只老鼠,可是丝毫不敢反抗的。”
一个女子忽然起身,满怀希冀地对素娥问道:“素娥姊姊,俺们也能和你一般,好好活下去吗?俺不想死,可是俺更不想这般不死不活地苦熬。”
素娥起身,走到那女人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美丽的脸庞,柔声笑道:“既然来了定边军,便是迎来了好日子,无论从前多么不堪,咱们都能好好过下去,没人再敢欺负你们,没人再敢小看你们,因为这里是定边军。”
那女人倒在素娥怀中,嚎啕大哭道:“俺没犯错,俺不想死,可怎么活啊,俺怎么活啊!”
素娥拍着她笑道:“咬牙活,挺着活,堂堂正正地活,连踢带打地活。我曾在汤江唱响了红楼,我曾经在两京艳冠群芳,我曾随骑兵营出征辽东,我曾在辽阳面对过十万狼兵,我曾在辽南参加过辽沈会战,我曾在铁山救死扶伤,我也会陪着你们远赴海外,在那瑶池蓬莱再建咱们的家园。”
看着风采夺目、傲气冲天的素娥,玉兰心里满是佩服和依赖,听完素娥的豪言壮语,便兴奋问道:“姊姊,俺们都是乱民,要被发配海外的,官府会让俺们过上好日子吗?”
素娥坏笑道:“谁让咱们是定边军,他们可奈何不了咱们。咱的大帅是个妖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敢伸手,他便先剁了手再灭人全家,虽然骂名滚滚,却是堂堂的不败名帅,无敌的英雄好汉。咱定边军匪气十足,傲视群雄,敢争锋辽东,敢纵横朝野,敢翻四海浪,敢闯龙王宫,又何怕开拓蛮荒。玉兰,有了定边军,咱们便有了脊梁,只有咱们欺负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