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就像是掰玉米的熊,总瞧着下一个更好。”
突然在电话里听到对方这样说,欣蒂有些吃惊。她站住脚步,捂着手机朝左右街道扫了一眼,像是怕被人看到。身旁有人骑着车路过,渐渐远离,压过街角的碎石路面发出哐啷啷的声音。市区的弹坑还没全部填平,到处坑坑洼洼。那骑车人会听到吗,不太可能,欣蒂为自己过分的神经质抿了抿嘴。就算这句话被旁人听到,也只会觉得是催女孩儿结婚而惯常用的措词吧。
但把这比喻放在欣蒂身上,却代表另一层意思。欣蒂从一个小小的店铺起家,直到今天成为环太地区重要的军火供应商,靠的当然不仅是经商才能。就拿两个月前来说,东奥本地报纸报道了一则不起眼儿的入室抢劫案,全家六口被歹徒枪杀。而屋主便是东奥和前美军事承包商的军火供应中间人。他的不幸遭遇导致维多利亚墙以东的军火供应链受到重创,承包商被迫采用中央大陆标准的弹药和火控软件,这无形中相当于让欣蒂的地盘扩张了两倍之多。
欣蒂并没有在意这条新闻,自己从天守镇至新东都、再来到大阪,这种事情早就见得太多了。一起接连一起,有时会有死人,有时会死很多人。佣兵在打仗,自己何尝不在战场,尸体堆成了命运之路的风景。但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她一定要走到底。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清楚这一点,那个中年男性嗓音慢悠悠地说:“与他们不同,我却是另一种人。我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这些熊。要知道,熊的视力很差,看不远,所以他们拥有格外敏锐的嗅觉、能把我领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欣蒂知道自己是那头熊,她感到有些害怕。倒不是怕过去所做的事情被别人知晓,而是自己要被一个偏执的跟踪狂盯上,以后可麻烦。
没必要想太多,也许对方只想勒索点小钱。
“你想说什么。”
“别用那么无辜的语气,用不着紧张,我已经不再为特高警卖命了。”
“好吧,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见你。”
“见我?”
“是的。我要在安全的场合见你,到飞田新地来。”
“飞田?你到底想干什么。”
“……实话说,你让我改变了,你是我第一个想要拦住的人。听着,你已经到了终点,不必一直走到死。你现在最信任的人,其实最不能相信,别错到底……等等,你保证手机畅通,见面时间我另通知你。”
电话骤然挂断。
欣蒂纤细的手腕把手机按在耳旁,怔怔的,薄丝绸袖子滑落到手肘,清风吹至腋下,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汗了。
“飞田新地,真会挑地方。”
那儿很特别,若是问路提到这个名字,当地人都会报以会心的笑容,可他们既不会明说,也不踏入。飞田新地是战后日邦列岛西部最大的红灯街,真正的极乐场。和飞田相比,新宿歌舞伎町只能算是个旅游景点。
对方是个熟悉战后政治生态的人,所以才能挑中飞田作为密会场所。战争结束后,日邦列岛各个级别部门都被接管,尤其是最紧张的“战后一年”高压控制期,让人绝对喘不上气。在这里是不容许任何小动作的。
飞田是个特例。
欣蒂此前并没有来过大阪,可对那里的一个特别之处还是有所耳闻:飞田是由黑帮管理的私法之地,如果说雇佣兵是私人军队,他们便是私人法场,整个飞田新地的生杀予夺完全由他们说了算。全区禁止照相、禁止录音,曾有外人忍不住拍摄,为此就丢了性命,连尸体都找不到。
今天来电话的人约在飞田新地见面,恐怕正是看重这一点,跟梢在那儿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飞田在战后政策妥协下,不但完整沿袭了原有风貌,就连治安管理权也还保留在黑帮手中,特高警无权染指。如果对方觉得在那里反而安全,说明威胁他安全的正是特高警。
“电话那头的人,会是谁。他还不知道我没认出他。”
那家伙主动说自己不再为特高警卖命,说明他认为欣蒂已经认出自己是谁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假设,那就是对方想打消欣蒂对特高警的顾虑,却说顺嘴儿暴露了自己此前的身份。
她心中否定了第二种假设。对方有胆量在这里和特高警捉迷藏,绝不会是个傻瓜。毕竟,战后大阪已经完全改变了。
路基下方的河道传来隆隆的声音,一辆水上巴士缓缓驶过,上面挤满了人。大阪是“八百八桥”的水都,桥梁众多,河道水网复杂;再加上甲午年大战的核攻击造成地形改变,水位上涨,这座超大城市不得不依靠水路维持城市交通。曾有传言说大阪会沉入水下,但中央大陆在战后投入了大规模工程力量进行重建,即便会沉没,中央大陆也会把这座城市抬起来吧,这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角落能脱离控制。
“既然如此,他是个我认识的人,而且曾是警察。”
自己没少跟警察打交道,会是哪一个。
印象中,有可能认识的警察恐怕得回溯到天守镇的欣蒂小店时代。那时她刚离婚,前夫却总来纠缠,没完没了,欣蒂只能选择报警。没过多久,前夫在尾张组与马莱里亚政府军的混战中倒霉、死了,欣蒂还因此被警方调查了一段时间,警方说她有杀夫动机。也许前夫的死反而让她没了包袱,欣蒂决定走出女人局限的第一步、挑战命运。她在混战中利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