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九河不知道叶畅会拿出什么东西,在他想来,应当是金银珠宝之类,或者是官职告身之类。叶畅欲来劝说他,无非就是以财或以权来打动他。
但叶畅拿出来的东西,着实出乎他意料。
是一封信。
同样样式的信,罗九河此前见过一次,就是追高松之时。故此接过信之后,他瞄了一眼信封,上书“致罗将军讳九河亲启”,落款也确实是“青泥浦高松顿首”。
罗九河讶然看了叶畅一眼。
“此信乃是青泥浦高松重写一份献与我的。”叶畅笑眯眯地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然后从罗九河的神情里看出异样:“怎么,罗将军竟然没有看到这一封信?”
罗九河默默拆开信,在他想来,叶畅说的没有假,青泥浦看来已经投靠大唐了。青泥浦乃是卑沙城附近仅次于其的势力,这一投靠,必然会带动不少墙头草。
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挑拨离间的话,大致意思罗九河扫一眼便知。虽然这个离间计用得相当笨拙,可是罗九河手却攥得紧紧的,甚至有些发抖。
若泉盖洪没有怀疑猜忌他,就不会不把信的内容与他看。泉盖洪手中抓着那封信,莫非就是想事后以此借口,收他兵权,甚至……杀他?
“将军在泉盖洪帐下,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是极限了。将军既是好道,当知《易》,亢龙有悔,物极必反。将军若是已经六十岁,自可以退养天年,如今泉盖洪与将军互不猜忌。但现在是泉盖洪年近六十,而将军年方三十,泉盖洪爱幼子,承其位者必幼子泉苏,子幼而臣壮,若是高尹成尚在,尚可以高尹成平衡将军,如今高尹成已死,泉盖洪会如何做?”
叶畅缓缓地说着,他全然没有自己,只是分析罗九河在卑沙城中的处境。罗九河只觉得口中有些发于发苦,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必不至此,便是如此,君臣人伦……”
“至不至此,将军心中明白,叶某不必多说。至于君臣人伦,将军无罪而获罪,则其君不君。况且将军自己心怀忠义,别人捕杀将军时,却非要给将军一顶叛逆之冠,没准还是狗都不如的千古逆贼……将军自是不畏死,可将军妻儿何辜?”
此语真正打动了罗九河。
他坐正身躯,盯着叶畅,叶畅见他终于正视自己,心知自己的言辞起了作用,便笑着又道:“更何况,卑沙城属大唐,将军之君,乃大唐天子,泉盖洪何德何能,可将军之君?将军守护一方,乃是我汉人疆土,高句丽遗种,不思归化,篡地夺权,僭踞我汉人旧土,将军忠于其人,实是背典忘祖,岂非怪哉?”
这番话将罗九河最后的心结也打开,他沉声道:“叶参军之意,罗某已知,只是罗某如今身受猜忌,又智短才浅,实是不能助叶参军。”
叶畅一笑,这话就是推托,罗九河家中三代在卑沙城中效力,他自己汉军之首也有七八年,就算身受猜忌,只要他还有自,那么就自然有其影响力
“将军过谦,我不瞒将军,我身上这积利州录事参军之职,实是圣人便宜我在辽东行事而赐。但既然其职,便当负其责,我有上表奏请任免积利州诸官职之权。将军拨乱反正,有功于国,朝廷也不会吝啬一个真正的将军职司。”说到这,叶畅又顿了顿:“况且我如今身在旅顺,主要精力也放在那边,这卑沙城以北军务,需得才智勇猛之将一身担任……”
这是许诺如有得成,卑沙城以事务,就交与罗九河。罗九河心中一热,然后听得叶畅又道:“罗将军,便是不私人计,也当辽东汉人计。我来辽东,汉人竟沦奴仆,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每日辛苦劳作,养得蛮夷之辈脑满肠肥,自己却骨瘦嶙峋。每每见此,我心中便觉不安,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汉人更勤奋者么?天生万物,智者辨而识之,勤者择而用之,德者据而有之——智、勤、德,我汉人与蛮夷相比,此三者无一不远胜之,奈何其奴仆?”
罗九河顿生知己之感。
叶畅虽然说的是那些汉人奴仆,但在泉盖洪眼中,他罗九河不也是一个奴仆么?无非是地位稍高的奴仆罢了
他的智、勤、德,无一不胜过高尹成,但泉盖洪以高尹成主将,在高尹成败亡之后还百般猜忌他,如此之主,岂堪他长久效力?
“叶参军说得透,人异于qín_shòu者,便在智、勤、德也,罗将军,你莫非不欲人,而欲兽乎?”旁边的陈宣微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看到罗九河已然心动,只是颜面上还过不去,便乘机插言道:“我至此立观久矣,虽也有心教化,惜哉力不能行,罗将军今日得遇叶参军,正如乐毅遇燕昭王、孔明得刘先主,将军还犹豫什么?”
罗九河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起身,再度向叶畅行礼:“某……原大唐,汉人效力”
不是叶畅效力,但叶畅仍然是满脸喜色。
“只不过,某如今被打发至北城,怕是对叶参军并无用处了。”罗九河又道。
“哈哈,某既然能到卑沙城北边来,某之兵马便也能过来”叶畅笑道:“将军只管放心就是,倒是将军你那边,不可不谨慎。卑沙城一时不下关系不大,可是若让泉盖洪得知将军起义反正就不大好了。”
“这个参军只管放心,我在城中经营十余载,谨慎之心还是有的。”罗九河凝眉不解:“只是……参军寥寥数人过来倒是可以乘隙而过,可大批军马,只怕会被发现吧?”
“不会,我们是自海面上绕过来的。”一直未曾开口的善直笑道:“西边海面冰层颇厚,我们小心一些便可以轻易绕过卑沙城视角了。”
卑沙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