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汜水河的上游走,山岭越多,就连风也小了起来。
王沿坐在步辇上,不住地擦着汗,心情愈发烦躁。这个时节,就应该在小花园里的凉亭里,饮着凉水,躲避着这毒辣辣的日头,自己偏偏向山里面钻,这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看见前方隐约有人家的样子,王沿对抬着步辇的民夫道:“前方那里是什么村子?到了那里,我们好歹歇一歇,躲过了正午的暑气再赶路。”
“回官人,那里不是村子,是本地的一处山神庙。山里人家靠天吃饭,神灵最是灵验,那庙香火还过得去,有一个道士带着几个徒弟在那里主持。”
王沿道:“庙也好,只要有躲避太阳的地方,我们就先歇一歇。”
周围的人应了诺,一起加快脚步。本地的耆长当先去了,到庙里准备迎接王沿。
要不了多久,便就到了庙前。这庙不大,只有五间正屋,带着一个院子。正殿里供奉的也不知是什么山神,一副武将装扮,颇有古风。
到了院子里,王沿下了步辇,早有庙祝带着徒弟出来迎接。
到正殿看了一眼,王沿问道:“这供奉的是哪朝将军?”
庙祝急忙答道:“回官人,这是秦末楚霸王项羽账下的大将曹咎,因渡汜水与汉王作战失利,自戗于此。后人立为山神,颇有灵验。”
王沿心中暗骂一声句晦气,点了点头,也不上前参拜,也不说话,扭头回了院子。
这曹咎因为受不了汉王的激将法,强渡汜水而战,被汉王刘邦半渡而击,不但是自己兵败身死,也丢掉了要地成皋。他本就不是良将,死的又不光彩,也只好委屈在这种小地方做个山神,享受点山民的香火了。
王沿这趟出来本就极不情愿,又是这种晦气的小神,哪有心情跟他寒暄。
院子里面一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柏树,几乎为这小小的院子挡下了所有的阳光。树下有石桌石凳,为日常庙里的人休息的地方,此时成了王沿的歇脚之地。
庙祝小心上了茶,王沿喝了一口,觉得粗劣不堪,便推到一边。
王沿的两个随从张立和周不昧两个人就像两根木头一样,站在他的身后,微微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王沿实在是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一声。
作为随从,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地嘘寒问暖,官人坐下了,茶水喝着不如意,就快去想办法啊。眼看已经到了中午,一路上走来必定是饿了,还不去安排酒饭?
张立和周不昧两人显然没有这个觉悟,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只顾着自己休息。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你对待下人好,他们自然就会有回报,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对他们不好,他们的眼神便就会不好使,你不吩咐他们什么也不会做。更何况张立和周不昧是三司属下的厢军,都想着回去之后换个差使呢,王沿这里只要大面上能够过得去就好了,又不指望王沿给他们前程。
主簿崔在平看不过去,上前对王沿拱手道:“副使,天已近正午,要不要在这里用些酒饭?这一路上走得也着实累了。”
王沿等这句话等得着实心焦,见终于有人问了出来,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也好,我倒还没什么,你们必然是又累又饿,吃点东西在肚里下午才有力气赶路。”
崔在平应诺,自己去吩咐本地的耆长和弓箭手,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弄些酒菜来。
耆长张二郎左右看了看,小声对崔在平道:“官人,酒我带得有,饭菜只怕有些难办。这里左近只有一个不到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能有什么吃食?好坏能弄来些糙米下锅就不错了,青菜也可以地里拔几棵,肉食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崔在平一听急道:“王副使是什么人物?把这些东西端上桌子,不是摆明了我们看不起他?一个不好,把桌子就掀了,我们如何回去向知县交待?”
张二郎道:“实在不行,我多带几个人出去,山上打两只山鸡来下酒,好歹将就过去吧。这山里野物倒是多,鸡兔之类并不难抓到。”
崔在平有些为难,野鸡身上的肉又少,肉质又太粗糙,庙里看起来也没有会做饭的人,只怕王沿那里不太好交待。这个年月可不像后世野生动物被灭得难得一见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野鸡才是比家养的鸡高贵得多的菜肴。
在这个年代,就两京之间这样的核心地带,野鸡野兔什么的也随处可见,还是很容易能够吃到的。但肉质野生的跟家养的就没法比了,又粗又少香味,除了特别稀少的一些物种,平常的野鸡野兔之类可上不了正经的席面。人类家养畜禽,总是让它们向着肉质细嫩的方向人工选择,跟自然选择正好相反,野生的如何能比?
见崔在平为难,张二郎又道:“若是想让酒菜像些样子,只好跑远一点。五六里外有一处比较大的村子,村里有一户大户人家,家资丰饶,他家里定然有好酒好菜。”
崔在平听了,眼睛一亮道:“那还等什么?五六里也远不到哪里去,你带几个人骑上快马,眨眼间就回来了!”
张二郎叹了口气:“官人说的对,不过却有一桩难处。”
“你说来听听,有我在这里,什么事情做不了主!”
张二郎道:“那户大户人家有个儿子在县里当差,好死不死,正在来的我们这些人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我怎么好带人上他家里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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