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晚风冰凉,侵浸入骨。
“爷,您慢点,看着点台阶!”
“滚一边去!”被下人搀住的年轻男子面色微红、略带醉意,神色一恼,长臂一伸,一把推开了仆从。
仆从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在地上,又拍拍膝盖站起来,叹了口气再跟过去。
兆旭仰头看着黑不见底的天,想到几日前太子淡漠的脸和那一番话,心里一阵郁郁。他深吸一口气,吸进暗夜的清幽冷凝之息,恍惚间身体一晃,竟朝着一边倾倒过去。
背后的仆从轻呼一声,忙探手去拉,却没够着,刹那间脸色煞白。
然而兆旭身形一晃,人却没有倒下。他感觉到臂上和胸前被一团软软的东西堵住,鼻尖窜入一息清浅的梅香,当即微微一震。
他垂眸一看,借着入松小筑大门前的火光瞧见一个乌黑的小脑袋正挤在自己身前。
双目蓦然睁大——是一个人!
他眼底掠过一丝厌恶,扬手猛地把怀里的人推开。
醉了酒,气力更大,这一推力道着实不小。然而那人转了个身就轻轻站定,身形稳得很,看得后头的仆从目瞪口呆。
兆旭目光一动,那人揉着肩膀仰起脸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灯光轻微,夜色如水,一张白玉凝脂似的脸蛋进入了他的眼帘。柳叶似的眉下边嵌着一对黑如宝石的丹凤眼,澄澈晶莹,似曾相识。
江亦柔看到这人样貌,也是一惊,怎么会是他?
刚才她远远看到一个醉鬼要倒到地上,自没有多想就上前扶了一把,原来这醉鬼是当今三皇子殿下……
果然,不应该多管闲事。
兆旭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拉:“你是谁?”
江亦柔心下一跳,立马低下头:“小的是在入松小筑打杂的奴才。”
声音清清凌凌的,在夜里尤为清脆动听。
兆旭一把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上抬,眯起眼细细地看。
手下的肌肤嫩滑如豆乳,娇软如绸缎,分明是女子的肌肤。他端凝着眼前这张脸,半晌,沉沉一笑:“是你。”
他的样貌本就极为俊秀,这一笑更是清朗爽致。
江亦柔心中咯噔一下:“贵人认错人了。”
扳住她下巴的手力道加重,兆旭脸上的笑意敛了好几分:“不可能,我不会认错,我知道你就是那天苏五小姐身边的丫鬟,你别想诓我。”
江亦柔皱眉不语——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兆旭见她沉默,神色一动,上下打量她,这才发觉她穿着男人的衣服,是小厮打扮:“你穿成这样在这里做什么?”
江亦柔身子一抖,乌凝的大眼里蓄出水雾来:“奴婢……有难言之隐。”
兆旭的心尖颤了一下,咳了一声松开手去拍她的背,声音也放柔了好几分:“别怕,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
江亦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你谁啊你?
兆旭瞧她抿着嘴不说话,眼底雾气未散,这么看过去显得倔强又可怜,不知怎的,倒愈发显得动人。
“你知道我的身份,只要你说出来,我自有办法替你做主。”他缓缓道。
江亦柔心中暗嗤,面上娇娇弱弱地眨眼,微微仰起脸,目光闪闪烁烁地看他,半信半疑。
这一瞧,兆旭刚才那冰凉冰凉的心登时就软成一滩温温的春水:“相信我,我是好人。”
旁边的仆从看得瞠目结舌,这还是刚才那位失意难受的爷么……果然,男人不高兴的时候还是需要有女人来宽慰宽慰啊。
江亦柔听到那句“我是好人”,嘴角一抽。
这厮莫非是看上她了?
这个想法一浮出来,她的双眼一下子睁得老大。
大概是这fēng_liú成性的皇子吃多了海参鲍鱼,一下见了她这青菜豆腐就觉得很是新鲜罢?
江亦柔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奴婢家中负债,兄嫂不堪重负,靠奴婢在苏府那点俸银根本不够,为了缓解兄嫂苦累,奴婢不得已才会在夜里偷偷出府,到这入松小筑扮作男子打杂挣钱,恳请殿下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说着说着抬起袖子擦起眼睛,泣不成声。
兆旭神色动容,眼底怜惜之意更浓:“原来是这样……”
江亦柔突然上前一把扯住他衣袖:“求殿下饶了奴婢!奴婢也是万不得已!”
“放肆!”那仆从眉毛一竖,脚步一动,上前来意欲打开她拉住兆旭袖子的手。
兆旭眼睛一凛,瞪了他一眼,他吓了一跳,这才退了回去。
兆旭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裹住,温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可是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孤身到这种地方来,终归是不大好,往后你就不要来了。”
江亦柔呐呐点头,模样乖顺,心中却暗道:老娘要来,你管的着么?
兆旭神色舒缓,又侧过头道:“二喜,拿钱来。”
二喜忙走过来,把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了兆旭。
江亦柔眼睛都直了:还有这等好事?
“这些你都拿着,不够再来找我便是,只是往后就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嗯?”
江亦柔想了想还是把钱袋子往外一推:“这钱奴婢不能要。”
“怎么?”兆旭皱起眉头,面色不解,“你不是家中缺钱么?”
江亦柔抿了抿嘴:“奴婢家里欠钱,与殿下有什么关系,这钱奴婢说什么也不能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