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贾环从学里回来,说是如此,实则他如今哪里还有心思上学读书?只外头胡乱混了一日罢了,也无人管他。回到自己跨院里,婆子丫头们一个没有,他也惯了如此。跌跌撞撞进了门,脚下一绊,正没个抓挠,边上一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抬了醉眼看时,却是彩霞。不禁苦笑:“你还来寻我做什么?如今我是有毒的,不怕毒死了你?!”
彩霞不禁垂泪:“三爷,你要好生保重才好,如今你这模样,姨奶奶岂不是白受了一番苦楚?”
贾环听彩霞提起赵姨娘,赶紧一把抓住了她胳膊急问道:“你知道我娘在哪里?快带我去!我也不信他们的话,我娘从来没有咳嗽过一声,好好地哪有什么痨病?!定是哄人的,你既知道,还不快带我去?!”
彩霞扶了他坐下,哽咽道:“姨奶奶她、她、她真的已经去了!”
贾环一把推开她:“胡说!胡说!你见着了?啊?我是她生得!我都没见着你就见着了!”
彩霞赶紧捂住他嘴巴,急着道:“三爷,我这会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来告诉你这话的!姨奶奶太惨了,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贾环愣住,良久,眼泪汹涌而出,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来。彩霞赶紧又扶他坐下,紧着道:“我知道这事儿,是因为这事儿就是二奶奶让我婆婆她们几个王家的心腹做的!三爷,你不晓得,事情都是宝二爷的干娘弄出来的!她会邪术,会魔魇人,这回在别人家弄事被捉了个现行,便给押到衙门里去了。
也不晓得她招供了什么,二奶奶在官府里都有人,得了信回来说从前二奶奶同宝二爷发疯那回,就是姨奶奶同马道婆合伙干的!逼着老爷同老太太处置姨奶奶。可是三爷想想,这马道婆是宝二爷的干娘,那是当年太太挑中的,她怎么会去害宝二爷?姨奶奶又如何能同她勾结?她同姨奶奶再好也没有同太太好啊!哪次来不从太太这里哄些金银铜钿去?!姨奶奶哪里有那闲钱招揽她!
却没法子,如今那几处衙门都恨不得是姓王的,自然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太同老爷的意思,先把姨娘迁到僻静地方住上一阵子,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哪想到二奶奶如此狠毒,将姨奶奶害到这样田地还不罢休。授意底下的那些婆子们不给姨奶奶饭吃,不给水喝。姨奶奶被抬出去的时候,嘴皮都干得开裂了,身上只剩下一层皮!……”说完又呜呜哭倒在地。
贾环听了这话,只觉一股心头血从喉间涌出,生生忍住了。两眼绯红,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听彩霞哭得凄惨,反过来安慰她道:“很好,很好!你也算有心。别怕,这仇我定是要报的!你只说,你可愿意助我?!”
彩霞含着泪抬起头来,连连点头道:“我有今日,多亏了姨奶奶一路提携,更别说长久来的情分。若能替姨奶奶报了此仇,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贾环含泪道:“你很好,怪道当日姨娘只劝我……她们姓王的厉害,我们府里却是姓贾的!我总不会让她们得了好去!”
彩霞忙劝道:“三爷,姨奶奶就剩你这点血脉在世上。太太同二奶奶如此对待姨奶奶,保不齐就是因为三爷如今出息了,读书上进比宝二爷还强,怕是忌讳了这个才使出这等毒计,好让三爷在老爷跟前没脸。
三爷千万小心,还不晓得她们留了什么后手呢。若是……若是三爷有个好歹,这仇……这仇可没法报了!三姑娘的终身还在人家手上攥着,何况她一个姑娘家,也做不成什么大事。这事儿千万要从长计议,三爷万不可一时冲动倒把自己赔了进去,那才真趁了他们心愿了!”
贾环凝神道:“我晓得,你放心。”这时候他只把彩霞当成了头一个可亲近之人,她的话自然听得进去。
彩霞走后,贾环心里想着要如何报仇的事。这事儿他一早就觉得古怪,赵姨娘有什么事儿也不会瞒着自己,且牵连了这许多人却没个像样的说法,眼见着是要遮掩什么。如今听彩霞这么一说,就全都对上了!定是王夫人同凤姐两个同谋,借着马道婆的嘴陷害赵姨娘,又趁着贾母同贾政没在意的当儿,偷偷谋害了赵姨娘。以王家如今的势头,就算事情败露了,贾母同贾政恐怕也不会追究她两个,何况如今满府都在她们掌控之下,还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今这事,只怕早被她们弄干净首尾了,要寻证据也难。为今之计,只有另外寻出她们的不是来,才好给姨娘报仇!
打定主意,贾环开始琢磨这事儿。还没几日,彩霞又偷偷跑来找他,却塞给他两张东西道:“我也不晓得这个算不算犯忌讳的事儿,这是我婆婆替二奶奶收着的,都是放印子钱的字据。二奶奶放债放好些年了,一年光私房银子也要赚几千两呢。”
两人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彩霞又忙忙的去了。
贾环这里得了东西,恨不得立时告诉贾政去,只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个说法。外头放印子钱的人多了,也不是一家两家的,凤姐这事儿若是犯忌讳的,也没道理一干这么些年。若是正经买卖,又没道理只让自家心腹经手。
他也想不明白,便想寻个人问问。这日又在外头逛时,恰巧碰着贾芹。贾芹如今管着家庙的一摊事,暗地里聚了人,吃酒赌钱无所不为。这回因赵姨娘的事,连他们那里也着实紧了一阵子,这阵子才算略松回来些儿。见了贾环,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