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院里,几人听着信儿后或多或少地松了口气。

陆氏露了点笑:“那日后……正院也添了个小公子了,前头更热闹了。”

江良娣那张不饶人的嘴便又尖刻起来:“啧啧,能不热闹吗?从前就看东院俩公子一头热,现下可好,正经的小世子出来叫板了!”

东院中,尤氏循着心等到了禀话,听完之后滞了良久才缓下气来,心里五味杂陈。

“知道了。”她平淡道,“时辰不早了,先……先都下去歇息吧。等天亮了,你们看着给王妃和小公子备份礼送去,阿礼若要去看弟弟,让则昌则明陪他一道去。”

“是。”山栀闷着头应下来,她觑一觑尤侧妃的神色,都不敢告诉她,王妃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多半也是个小公子。

正院里,玉引觉得自己已经累得没力气喘气。

太医早已往她嘴里塞过了参片,参汤熬好后,又直接灌了参汤。

她累得气息紊乱,喝汤时呛了好几回才勉勉强强把一碗参汤尽数喝下去,而后身上好像是多了些力气。

可这孩子就是出不来,她拼尽了力气他也还是出不来。

后来,她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如何出来的,她好像并没有听到哭声,就浑身脱力地睡了过去。其间她又隐隐约约地醒过几次,每一次都听到耳边嘈杂不已,还有人给她喂过药,苦得她在梦里都想哭。

再醒来时,晌午温暖的阳光已将屋中照得一片明亮。

玉引费力地回过头看了看,一个襁褓放在身边,里面的孩子安心睡着。

“珊瑚……”她声音轻若蚊蝇,“另一个……另一个呢?”

“娘子。”珊瑚被她一问,眼眶就红了,“小公子身子太弱,生下来连哭声都低得听不见,太医说可能……”

珊瑚抹了把眼泪:“现在殿下抱着他在西屋呢,娘子若想见,奴婢去请殿下过来?”

玉引兀自懵了良久,才终于点了头。

西屋中,孟君淮抱着孩子已静坐了不知多久。怀里的孩子又干又受,丑得像只小猴子,可他就是想再多看他一会儿。

他没想到玉引怀的竟是双生胎,就连大夫也完全没有察觉。这两个孩子都太小了,大的那个都比阿礼阿祺出生时小一大圈,怀里这个,小得弱不禁风。

在玉引难产的时候,他是毫无顾虑地想放弃他的,他远不如玉引的命重要。可是现在,孟君淮突然狠不下心了。

他甚至不敢多想这个孩子兴许再过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会咽气的事。

“殿下。”犹犹豫豫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孟君淮抬头一看,是珊瑚。

珊瑚低着头禀说:“王妃醒了,想……想见见殿下,还有小公子。”

他点点头,抱着孩子一语不发地走过去,走到她榻边还没坐下,就见她眼眶一红哭了出来。

“殿下……”玉引看着他抱过来的孩子心如刀割,她就是从前没怎么见过新生的孩子,都看得出这孩子实在太弱了。

“殿下,对不起。”玉引捂着嘴哭道,既想别过脸去不再多看,目光又始终仍停在孩子身上,她心底的自责犹如洪水决堤,“我该当心点的……该让他们好好的到足月出生!”

“玉引。”孟君淮赶紧将孩子交给奶娘,转过身来哄她,“别哭别哭,生完孩子哭伤眼睛。”他边给她抹眼泪边道,“你够当心了,安胎的这几个月,没人比你更当心……这事不怪你。”

他心里也难过,老实说,这事若当真能怪罪到谁头上,那旁人心里都会舒服些,可并不能。他甚至直白地问过太医,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手脚,太医却说应该不会,没诊出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房里所用之物也一切正常。

所以,事情只是就这样发生了而已,或许是因为她猛然扭头那一瞬吃了个寸劲儿,也或许只是因为命中如此。

孟君淮把她搂进怀里,感受着她身体一点都使不上力的滋味,不禁搂得又紧了点:“不多想了,听话。我们……我们好好把这个孩子带大,我们加倍对他好,让他把弟弟那一份也活出来。”

“我要再看看他……”玉引忍住眼泪望向奶娘,奶娘得孟君淮示意后才敢上前,玉引一看到那张小脸,眼泪就又出来了。

此后的好多天,正院都一片愁云惨雾。

王妃自己生孩子时伤了身,需要格外仔细地调养;小公子虽然命大没当天咽气,但依旧天天都让人觉得“这孩子活不下来”;就连先出生的三公子都算不上特别好,看上去也多少虚弱,哭声不响亮,吃得也不多。

这弄得孟君淮没办法。尤其是玉引,幼子不妥的事让她心思太重了,若不让她看孩子,她吃不下睡不着,可让她看,她根本就忍不住眼泪。

不论他怎么劝都不怎么起效,而且其实不止是她,就连他见到那孩子,都觉得十分愧疚。

他时不时就在想,中秋那晚自己若不跟她开玩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现下这孩子命悬一线,当母亲的日日以泪洗面,他这当父亲的能说自己没责任吗?

可他不能跟她一起哭,还必须定住心神开解她。

但怎么开解才管用?管用得慢了还不行,她再哭就要把自己哭瞎了。

半夜三更,玉引躺在一片黑暗中,正在半梦半醒间怔怔发呆,突然觉得旁边被褥一沉。

“啊!”她蓦然清醒,辨了辨旁边的人,“殿下……?”

“进去点。”他推推她,“我陪你睡,咱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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